其实老铁对籽籽说的话并未听得很清楚，可籽籽的声音就像是一股清泉，带着一种冷而不寒的清冽感流淌过他的内心，让就要断裂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在其他人看来，籽籽只不过是看了老铁一眼，便退到了小白身边。这时，只见老铁转过脸，从容地对桑奇丽的父母说：“桑叔叔，杜阿姨，我们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阿姨你好好照顾叔叔，让叔叔保重身体啊。”

闻听此言，桑奇丽妈妈一脸厌倦地甩了甩头，站起身，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看着其他人转身准备离去，坐在床上的老桑忽道：“小丽，不要走。”然后，对着籽籽招了招手，又拍拍妻子刚刚坐过的床沿，说：“坐，这里。”

站着的四人不由一愣，籽籽只得对着老桑笑了笑，朝门口指了指。桑奇丽妈妈神情更加黯然，虽然奇怪籽籽为什么只是笑，却从来不说话。可这种小事情转移不了心里面排山倒海般绝望的情绪，遂扭头对着丈夫大声道：“老糊涂了，她不是咱们家小丽。小丽早就走了，走了！”桑奇丽妈妈越说声音越大，及至最后这个“了”字，小白觉得震得自己的脑袋都产生了回响。愈发愣在那里不敢挪步。只见桑奇丽妈妈一挥手，说：“走吧走吧，别理他。”把三人送到大门口之后，心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对着他们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反正这种日子我也过够了，要不了多久也就见到小丽了。”说完，也不待三人有何反应，“咚”的一声把门关起来。

深秋的夜晚，空气中带着浓浓的寒意，不过，小白还是一连吸了几大口气。想起刚才屋子里的气息，几乎不曾让他窒息。那是一种人和物都在逐渐变质的气味，是一种凝固在屋内，以至屋外的新鲜空气都无法进入的气味。小白觉得自己还从那里面闻到了怨恨和绝望的气味……没错，就是这样，怨恨和绝望也是可以闻得到的。要不是籽籽牢牢占据着他的心，让那些气味没有插足的地方，说不定自己早被熏得怀疑人生了……想到籽籽，忍不住又伸过手去拉她，却见她一脸忧虑地将目光绕过自己，盯着老铁看。见小白伸手拉住自己，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老铁。小白转过脸去，他闻到了从老铁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的气息。

见小白张口想说话，籽籽急忙又握了握他的手，待小白转过脸来看着她时，便轻轻摇了摇头。小白懂得，马上闭上嘴，只将籽籽的手握得更紧些。他隐约有些明白老铁的感受，却也不想理解的太深。谁会愿意经历这样的事情，体会如此的痛苦——包括老铁。

小白虽然不愿意与老铁产生相同的情绪感受——不想“同情”老铁，却希望老铁可以“同情同情”他。他希望老铁能跟自己一样，多吸进去些快乐和欣喜，把那些怨恨和绝望从身体里呼出来……想到这里，小白又张开了嘴，不过，在说话前，下意识地看了看籽籽。这次，籽籽对着他莞尔一笑。看着这笑，感觉心里比呼吸了多少新鲜空气都要畅快，便畅快地开口说道：“老铁，据说傍晚的空气质量是最好的，我刚才深呼吸了几下，感觉很舒服。真的，不信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