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缓解任纤素的心情，李子清带她去了电影院。

挑选时下最热门的爆米花电影，特效爆炸、剧情简单的那种。

看商业片的唯一目的就是可以逃避现实两个小时，享受生活无非带给你的颅内高潮。导演、编剧的天马行空，带你进入另一个世界。

电影是清醒着的梦境。

可是，没到十分钟，就变成了任纤素的折磨。

她在作为上坐立不安，明明有那么多人一起看，却凭空的担心如果自己死了，会没人拯救，更没人发现。恐慌，从脚底涌上心脏，她开始对环绕音响赶到疲惫和厌倦。

故事还没完全展开，任纤素却似乎已经知道结局。

她拼命压制自己想要起身逃离的欲望，将可乐握在手里，一口气喝掉了一般。

胃里不在空虚，甚至有点儿胀的让人想发吐。

事情已经不会更糟了，任纤素在脑子里这么劝慰自己。暗中扭头看了看李子清，如果自己真的昏厥，至少李子清会发现，他会带自己去医院。

这么想着，任纤素冷静了下来。

翘着的腿不停变换着，强迫自己冷静。一直到电影的最后一刻，当大家在等待彩蛋的时候，任纤素终于完成使命一般，虚浮着脚步走出放映厅。

“你脸色不太好。”李子清走到走廊里才看清楚任纤素的脸，她的脸色发白，似乎拼命的在压抑着什么。

“我想吐。”任纤素走出电影院，走到路灯下，安静的站立着。

此刻，冷风呼呼吹过，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

她感觉不到饥饿，也不知道想要吃什么。爆米花和可乐，似乎填满了肚子，让她再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可任纤素，还是想吐，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一般想要昏倒。

坐不住，躺着也不舒服，也许站着会好一些，可站了一会儿也觉得自己摇摇欲坠。

“我觉得好难受。”任纤素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为难的告诉李子清自己现在的感觉。

对于一般来说，可能会劝慰她想的太多，或者是矫情之类的。但李子清没有，他走过去靠近任纤素，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

“回家吧。你是想躺着，还是想站着，我都陪着你。如果不饿，那就等饿了再吃东西。”李子清拍着她的头，打开车门让她坐上副驾驶。细心的替她系好安全带，告诉任纤素可以休息了。

这是归家的时刻，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都是正要回家的人。

李子清放了舒缓的音乐，识趣的没有打扰任纤素。

“我舅舅其实对我很好，他可能是唯一对我好的亲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无法和他亲近，他对待我如同父亲，甚至很多人的亲生父亲也未必能做到舅舅对我的那个样子。他支持我，无论是金钱还是精神上的。我一直很想感恩，我想给他养老送终，像是对待父亲一样的陪伴他。可我从来都没有付诸于行动，无论是喜悦和忧愁，我都不想和他分享。每件事都是等到他知道了，然后来问我，我才找借口搪塞。”

任纤素期望有人对自己好，但真的出现对自己好的人，她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例如舅舅，例如李子清。

“素素，你很聪明。你知道答案，只是不想去面对。”李子清等了半晌没等到任纤素继续说，才慢慢的开口当做总结。

她总是能看透人心，别人的和自己的都能。

医者不自医，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可以看穿别人的内心，对症下药。给他们想要的，给他们不想要的。但是放到自己身上，连喝几杯水都无法拿定主意。

“李子清，你这么照顾过别人吗？”任纤素好奇的问。

“没有。但是我很后悔没有好好照顾那个人，等她去世后，我才接触到心理学的知识。我妈就像你一样，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干劲儿十足，像是打不到的女超人。你和她都表现的很好，只是这种事无法隐瞒亲近的人，对吗？但那时候，我没有放在心上，夜晚的时候听到她的哭声，以为她就是想起什么伤心事儿，第二天看到她依然在准备早餐，我就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无数的日夜，我都有机会救她的，我错过了。一直到她真正的病倒之后，她没有任何的求生意志。”

在癌症和抑郁症面前，她终于找到了解脱的办法。

病的不清醒的时候，她也会问李子清活着有什么好的，问他愿不愿意跟妈妈走。

她没狠下心带着李子清走，大约还是有求生意志的。她不愿意看着儿子痛苦，甚至让他去寻找自己的父亲。

漫长的时光里，李子清终于知道他错过了多少信号。

任纤素惯性的摸着自己的额头，又觉得自己在发烧。这已经是一种强迫症一般，然后在下一秒再摸额头，体温又是正常的。

恐惧和焦虑，快要吞噬了她。

“李子清，等我准备好，就送我去医院吧。我真的觉得很难过，好多好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我睡觉会害怕，吃饭会害怕，坐着不舒服，躺着也不舒服。每当我好过一些的时候，这些感觉就会让我精疲力尽。我已经尽力在支撑自己，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不出来，一切后果都和你没关系。你不是这些事和疾病的始作俑者，相反，你是最保护我的人。”

抑郁症可以说是带走了李子清的母亲，如果任纤素也被抑郁症带走的话，这个男人恐怕会崩溃的。

在坚强的外表下，所有人都是脆弱的。

但李子清何其无辜，他比所有人都做的好。无论是对他母亲还是对任纤素，他已经竭尽全力。

“如果你明白我，那就不要让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们会一起度过的，无论有多难，我们都会一起走过去的。”

任纤素落下眼泪来，喉咙几乎被胃酸给灼伤，她让李子清靠边停车，趴在花坛边上吐了起来。

彼此互相依靠，本是一件快乐的事。但放在两个本就悲情的人身上，那就不可能快乐。

结果李子清递来的纸巾，吐完之后感觉舒服一些的任纤素抹了一把眼泪：“那就让我们看看，最坏能到什么地步。我会抗争的，一直抗争到最后一刻。”

这是任纤素的承诺，她向来习惯为他人牺牲，从来没有收到过什么回报。但这一次，为之牺牲的人是李子清，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