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洪的作风看起来很不着调，但其实是个行事果断的人。

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让任纤素先查收一千万。

总算是解了创未科技的燃眉之急。

公司不会倒闭，研发可以继续，新产品还能投入生产。她可以大大方方的跟楚甜开玩笑说公司差点儿倒闭，发不起工资的事。

“但我们还是要考虑要不要去上海的事。”任纤素处理处理掉琐事之后，在下班后去接李子清后，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着说。

“去上海很重要吗？”李子清不明所以的问。

“很重要，上海的机会更多一些，对公司来说，还是对你今后的人脉来说，都会好一些。”合作的机会更多，用户更多。况且上海本身就是个地标，这年头连网购化妆品都要问公司的位置，只要是在上海，就更值得信赖一些。

说是跟风也好，没主见也好，任纤素都觉得李子洪的提议并没有错误。

特别是对于实体产品，上海的工厂和环境真的比目前的城市更适合创未科技的发展。

“可是你不喜欢去别的地方。”李子清转头看着任纤素：“那会让你很难受。”

“总会熬过去的。”任纤素承认这个问题，长舒一口气勉强的笑笑。

“你不需要这么勉强。”

“李子清，这不是勉强，这是克服困难。”

然而，就在话音落下的时候，一阵难受涌上心头。任纤素赶紧下车，趴在路边吐了起来。那点可怜的晚餐全都还给了大地。

李子清深情紧张的看着任纤素，等她缓了口气才上前去面对面问：“你没事吧？”

“没事，我明天去医院做个胃镜吧。”

“要我陪你吗？”

“算了，你还是给公司的人开个会，动员一下看有没有老员工愿意一起去上海。没有的话，就和你哥商量装修的事。”

公司搬家不是那么简单的，可能比自己搬家复杂更多。

公司的工商信息就要变更，公司地址变更。如果开分公司的话，也要重新注册，走流程还是很麻烦的。等创未科技去了上海，就是新的地方，如果不依靠着李子洪，会走很多冤枉路。

在李子清担忧的目光下，任纤素大方的挥挥手表示吐过了就还好，舒服多了。

任纤素反而成了那个安慰别人的人，当然无缘无故的呕吐的确让人担心，她也只能遵守承诺第二天一大早去医院让简易门诊的医生开了个胃镜的单子。

因为没有家属陪同，医院不能给开无痛胃镜，只能做普通的胃镜。

任纤素同意的点头，心想只是『插』个管子而已，忍住呕吐欲，一会儿就完事儿了。

做胃镜前先做心电图，显示没有问题，医生签字后去内窥镜中心排队。

排队坐了一会儿就被喊到名字，任纤素再一次被询问有没有家属或者朋友陪同，她摇头表示没有，护士就站在一旁引导她躺下。

做胃镜的是个男医生，也许就是徐海星形容过的那种医生，见惯生死，内心里已经麻木到就算有人真的死了，也不会眨下眼睛，只会思考晚饭吃什么。

“医生，能不能轻点儿？”任纤素颇有些恐惧的看着内窥镜的管子。

“那你要怎么轻点儿？能做就做，不做就换下一个。你要是没准备好，就去外面等。”男医生瞪大眼睛看着任纤素。

任纤素没有话说，乖乖躺下，任由护士给自己戴上口垫，戴上之后连舌头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内窥镜的管子会从口腔、咽喉到食管，然后再到胃部。

哪根管子从医生的手里一直伸进去，任纤素不住的发抖，护工知道会有这种反应摁住了她的肩膀。进入喉咙的时候，很疼，强烈的呕吐欲让任纤素浑身颤抖。

情急之下，任纤素竟然握住管子将它给拔了出来。

做检查的医生很生气，瞪着任纤素：“这一根管子三十万，你赔得起吗？”

她赔不起，但也不敢和医生吵架，也不想去争辩什么。痛苦的将自己蜷缩起来，哭的伤心欲绝。

眼泪一旦决堤，就再也无法停下。

身体也难受，精神上也难受，任纤素颤抖着擦着眼泪。内心里斥责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冲动，想告诉一声可以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拔掉管子，但却不敢开口……

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受住第二次的冰冷。

“姑娘，你太激动了，就算是难受你可以示意我们医生，医生会给你好好『操』作的。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这样拔出来很容易撕裂你的咽喉。医生也不是故意的，他是为你好……”

任纤素早已泣不成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回应护士。只能一直哭，一直哭，哭的自己无法停下来。

“先把她推出去吧，叫下一个。”医生厌恶的看了一眼任纤素，皱着眉挥手示意护士。

护士一路上还在安慰任纤素，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关切的问她是否有什么不适。任纤素只能摇头，不停的说对不起。

“没关系的，每个人耐受情况都不一样。这样吧，你打电话让你的朋友来，做无痛的那种。麻醉之后，睡一觉，检查就做完了，好不好？”护士关切的告诉任纤素。

她最好的朋友已经走了，剩下的人只有李子清和楚甜。他们这时候肯定在开会，任纤素不知道该不该打这个电话。

活了半生，似乎孤独都在这一刻涌上来，她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宛如被是世界抛弃的孤儿。

最终，任纤素还是在护士的宽慰下找出手机拨通李子清的电话。

“喂？”李子清正在征求大家的意见，看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立刻接起来，那头却只传来哭泣声：“素素，你怎么了？”

“李子清，你能不能来医院一下？”

“你先别哭，我马上来。你别挂电话，跟我说你怎么了？”

“我……做胃镜……”任纤素根本无法开口继续往下说，一旁的护士征询她的意见，她将手机递给护士由护士去跟李子清解释。

也许是为了顾全任纤素的脸面，护士都一再强调是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不耐受是正常的。顺便还小心的询问电话那头的男人是否知道她的病史，除了呕吐之外是否还有别的症状。

李子清说她有焦虑和抑郁障碍。

护士似乎就比较能理解任纤素，挂了电话后就靠在病床边陪着她。将她的检查单拿过来，说服她在原来检查的基础上加一个麻醉费，等朋友来了之后就可以做内窥镜。

徐海星本该上七楼的，但电梯里的人太多，他又走了神，跟着别人走到了六楼。意识到走错楼层的时候，他本该回到电梯里的，但是透过内窥镜中心的玻璃看到了正躺在床上哭泣的任纤素。

她哭的很伤心，护士正在耐心的安抚她。

徐海星无法抑制自己的脚步走了进去。

“素素，你怎么了？”徐海星靠近病床小心的站在一旁问。

“徐医生？你怎么来了？”护士吃惊的看了一眼徐海星问。

“这位病人是我的……朋友。”徐海星谨慎的说。

于是护士又耐心的解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了解她可能是因为焦虑和抑郁的原因，所以一直在哭。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好了些，比起刚开始的时候浑身发抖的情况，现在至少平复了一些。

“素素，不要怕。我可以在这里陪着你。”徐海星在护士的注视下，伸手『摸』『摸』任纤素的头发。

他是医生，还可以陪着任纤素进去做检查。

正巧这时候李子清进了来，他作为家属本该在拦在外面的，和门口的人解释了一下是医生让进的才进来。看见徐海星在一旁，不可谓不尴尬。

“素素，你还好吗？”李子清知道此刻什么最要紧，反正徐海星是最不要紧的那个问题。

任纤素点点头，眼睛里的眼泪还是在往下流。任由李子清心疼的替她擦去眼泪说：“我昨天就说来陪你的，你不用这么死撑着。”

他应当是没坐电梯一路跑上来的，脸颊上还有汗，气息也不太平稳。

任纤素愈加的愧疚。

“好了，好了，没事了。”李子清将人带进怀里，目光看向护士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护士的眼神在徐医生和这个男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尽量让自己专业的说：“让她坐一会儿，不鼻塞之后去注『射』室打针。你可以陪着她去打针，但是之后你就要去外面等，等她昨晚检查会有护士叫你。不过呢，徐医生可以陪着她去里面做检查。”

护士不怕事大的说，转头笑着和任纤素说了声加油，然后迅速溜走。

任纤素在两个男人的沉默中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下了病床去一旁的凳子上坐着。替自己擦干眼泪，一次又一次，等眼泪干涸才问李子清开会的情况。

会还没开完，李子清没办法给她一个结果。

转头任纤素又谢谢徐海星，愧疚的说抗抑郁的『药』还是没有继续吃下去。但她是有计划要去看李主任的，只不过现在还没到约定的时候。

徐海星表示不着急，可以慢慢来。心理上的问题，不是一天半天能解决的。

任纤素彻底平复之后，吸了吸鼻子发现没有鼻塞，进入注『射』室在手背上打了针。

又一次躺在检查病床上的时候，徐海星站在旁边为她加油。

护士说让她心里倒数20个数，然后麻醉科的医生将针管里的『药』推了进去。

戴上口垫的时候，她仍然不知道该怎么放自己的舌头。

只倒数到5，就昏睡了过去。

像是睡了很久，又像是只是闭上眼睛了一下下。等再醒来的时候，不疼也不痒，没有呕吐欲。只是『迷』『迷』糊糊之中，任纤素看见了罗云章。

“睡得好吗？”罗云章俯下身来温柔的问，抚『摸』着她的头发。

似乎就到了心安之地，似乎就卸下了所有烦恼，似乎一起都水到渠成。任纤素回以同样的微笑说：“我爱你。”

“我爱你，罗云章。”眼角又徒然的流下泪来。

李子清想替她擦掉眼泪的手停留在空中，目光随着她的再次睡去停留在她的脸上。

一旁的徐海星颇为无辜的皱着眉问：“罗云章是谁？”

就在李子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任纤素进去之前被护士要求将东西交给家属而被他一直拿着的手机响了起来。显示屏上的来电人赫然写着‘妈妈，不要接’。

李子清还是伸手替她擦掉了眼泪，然后站在一旁继续等着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