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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第三十七章 赵客缦胡缨

书名: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字数:4262 更新时间:2024-11-17 00:27:45

足足躺在草地上沉眠了大半日,陆远才醒过来。

以手扣住自己脑门,中指掐住太阳穴,拇指按压颌下大迎穴,运入丝缕内力,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脑中的混乱感才渐渐除去。即刻忍住浑身的伤痛,运转内力,查探体内伤势,发现除了一些小的经脉破损,十二主经,任督二脉,丹田均完好无损,不禁大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经脉韧性还是很足的。那一声炸响着实让陆远一阵心悸,几以为自己刚刚踏上修炼的道路,就被自己慌乱之中亲手给废了,将经脉炸断,那也太对不起为自己洗髓伐骨的霖儿了。

劫后余生,却又不禁苦笑,原来自己一身刚刚修炼出来的内力因为强行压缩,导致经脉破损,已经消散了大半,陆远一阵无言,这内力修炼出来,竟然还能散掉的么?原来自己真就是只皮囊而已。

陆远沉心凝神,不再思考杂念,再次打坐修炼,他没有方霖的辰星相力,受了伤只能依靠肉体缓慢修复,不过此刻却是发现,内力虽然散去大半,但再次修炼回来却很容易,仅用了半个时辰,陆远体内的雾气又回复到了半日之前的浓郁程度。

原来如此,陆远心中凛然,身体适应了之前的内力浓郁程度,即使散去,再凝聚回来也不算太慢,这也就是内力高手不断挥霍还能取之不竭的原因吧。当然,到了这个临界之后,再想凝聚,就异常缓慢了,因为此时是提升修为的阶段。

好在陆远此时修炼了内力,经脉丹田有内力相护,不然这蒙泽之上九月的秋风一吹,陆远得感染风寒,大病个好几日。

吃了一次亏,心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此刻放缓了修炼,不再囫囵吞枣,以丹田包裹住一团内力雾气,缓缓挤压,不再像之前一样,运用全身的经脉去做泵。

又在青翠的蒙泽草地上打坐了三日,不断反复揉捏丹田,去挤压雾气,终于在自身内力平和运转的前提下,凝练出了一丝细缕,如同一根蚕丝一样,仅有三寸长,发丝一般粗细,这一丝内力细缕的凝练程度远远超越了内力雾气。

不禁摇头感叹,原来内力修为的进阶过程如此缓慢,自己一身雾状内力,也仅仅是感觉走路轻飘飘了一些,手中力量大了一些,要修炼到霖儿那般,快如马驹,力如山岳,谈何容易,需要多少岁月的积淀。

只是陆远不知道的是,方霖为他开了捷径,传他高深剑谱,为他拓宽经脉,他这一周所得的收益,可能门派之中初学弟子一月甚至半年都很难达到。

三日过去,陆远只顾着修炼,此刻已饿的轱辘作响,陆远摸摸肚子,感觉此刻自己已是褴褛一身,不修边幅,不知道布箩看到我这样会不会笑出声。陆远在泉水边擦了一把脸,将《穰苴剑谱》收入怀中,向着陆家堡的方向走去。

陆远来到王铁匠的铺子,问他要宝剑,王铁匠看着陆远似乎心情还算挺好的样子,神色复杂,欲言又止,陆远觉得他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王铁匠不答,叹了一口气,将打好的宝剑裹在黑布内,递给陆远,单手搭在他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陆家小郎君,兵器是把双刃剑,翻手可救人,覆手可杀人。你莫要冲动行事。”

陆远觉得他莫名其妙,向他拜别,心中嘀咕,自己又没说要杀人,不就是打把宝剑么,作何怕成这样。

不过陆远却是发现,回陆家堡的几里路上,不断有熟悉之人面色复杂的看着他,陆远心觉不妙,难道家中出了事情?便拉住一人问道,那人不答,只见他回陆家堡看看,莫要冲动。

陆远心中越想越慌,自己离开家中一周,便会出什么事吗?陆远焦急,脚下生风,火速赶到陆家堡,发现家门紧闭,门扉不开。

陆远破开家中门,闯入厅堂之中,发现陆母在厅中不断抹泪,手帕沾湿,陆远急迫问道:

“娘,娘亲,发生了什么事?”

陆母见到是陆远回来了,连忙擦拭掉脸上泪痕,抓住陆远的手,喃喃道:

“子迁,子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发生了什么,爹呢?布箩呢?”

陆远很怕家人出事,陆母的样子令他心慌,陆母果然慌张的说道:

“你父亲在房内,他受了一些伤…”

陆远急忙来到陆父的房内,发现他躺在榻上,面色发白,唇无血色,陆远大惊,跪到榻前,牵住陆父的手,发现一阵冰凉,陆父紧闭着眼睛,好半刻才呼哧喘息一声。

陆远见到父亲这样,心中一酸,赶紧按住他的桡下经脉查探,发现陆父脉象微弱,跳动极其缓慢,气血不足,陆远掀开被子,解开陆父的衣裳,发现在陆父胸口有一个巨大的掌印,紫的发黑。

这时陆母走进屋内,带着哭腔,“他是…被晁家人打伤,请了郎中…开了两副药,却说…于事无补…”陆母说话哽咽,又哭出泪来。

陆远皱眉不答,将陆父扶起,坐在他身后,左掌按在陆父肩头,食指掐住肩头云中穴,右手贴在陆父后背,拇指中指依次按住风门穴与肺俞穴,将自己体内的雾状内力向陆父渡去。

第三十七章 赵客缦胡缨

陆远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无力,修炼了一周的内力根本于事无补,本来还害怕自己的内力撑破父亲经脉,此刻却发现自己的内力竟是如此微薄,而且陆远本就没有辰星相力那般内力,根本无法修复陆父的经脉。陆父胸口遭受重击,心脉几乎破裂,摇摇欲坠,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也不知是受到陆远内力一阵刺激,还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儿子回来,陆父强行凝聚出了一口精气,竟幽幽转醒过来,陆父吐出一口浊气,半睁着眼睛,眼眶一片发黑。呼唤道:

“子迁,是你吗?”

“是,是,是我。”陆远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泪来,父亲很少这样称呼他,此刻他生怕陆父是回光返照,便让陆父不要说话,好生休息。

陆父不喏,颤抖着对他说道:

“子迁,布箩死了。”

只这一句话便让陆远眼前发黑,差点内力逆转,崩断自己的心脉,之前他便有不好的预感,但却不敢往此处去想。

“布箩出门,被晁家两个畜生绑架,被玷污之前,她用藏于袖内的匕首自尽了,扎进心窝,神仙难救。”陆父继续说道,语气无喜无悲,咽了一口唾沫,强撑着一口气:“我去找县令,县令以‘人证不足’推脱了我要求的逮捕令,子迁,你要记住这句话,人证不足。”

陆远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陆母早已哭成了泪人。

“爹,你怎会伤成这样。”

“我去晁家,被打了出来。”陆父没有将自己在晁家的经历吐露太多,而是又说道:“子迁,为父时日不多,陆家堡将来就交给你了,你要记住,要忍,要忍。”

陆父说完这些就晕厥过来,陆远大恸,慌张的抱住陆父,陆父手脚冰凉,自己无用,救不了他,郎中也救不了他,此刻陆远不断在心中苦想,怎么办,怎么办。

陆远一生结识的奇人异士不多,第一个便想到方霖,霖儿,霖儿已经走了,那么…芙蓉庵,对,芙蓉庵,那里有一位神尼,她可能还有办法就父亲。

陆远擦掉眼泪,先放下父亲,去院子里寻羊车,要载父亲去芙蓉庵找神尼。

不过,陆远却是在天井内,看到一个竹架台子,台子上盖着一张白色长布,长布下似乎有一个人影。

陆远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转过身慢慢走过去,掀开白布,布箩还是及笄年华,扎着麻花辫子,躺在竹架上,只不过已没了血色,没了气息,胸口一片殷红,染红了翠绿色的碎花布裙。

陆远早已满面是泪,牵起布箩冰冷的手,一周前,她还笃立在门口等我回家与我嬉笑怒骂,一周,便再也听不到她的笑声了。陆远流着泪,将耳朵贴在她唇边,冥冥中似乎听到她在喊“子迁小郎君”…

陆远抹掉眼泪,将她的手放好,为布箩盖上布帕,他要先送父亲去芙蓉庵,不能再让亲人离开自己了。陆远从院内拖来羊车,将父亲背上车,带上母亲,趁着夜色向永溪乡而去。

陆远敲了敲芙蓉庵的铜锈门环,而后跪在庵前,等候济海神尼出来,陆母抹着眼泪,也在他身边跪下。

“母亲,地上凉,您…”

“没事,我为阿郎求求神尼。”

济海神尼开门出来,见到竟是那日与方霖一同前来的少年,不禁疑惑发生了什么。

“神尼前辈,晚辈陆远,家逢剧变,父亲危在旦夕,神尼菩萨心肠,祈求您救救父亲。”陆远已几乎有些哭腔了。

“快将你父亲抬进来。”济海神尼柔和说道。

一炷香后,陆父躺在寺庙内的一张石桌的毯子上,身上插遍了银针,济海神尼修为很高,功参造化,又普度众生,修了一些医术,此刻总算是内力针灸并济齐下,将陆父自死门关拉了回来。

陆远在济海神尼面前再次跪伏而下,不断磕头:“神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但凡需要晚辈,神尼尽管开口。”

济海神尼笑着将他托起:“你与方霖小施主,命中都与贫尼有缘,缘到,助了你们,便是贫尼的福报,贫尼不在乎那么多因果缠身,只要能帮助世人,便是贫尼最好的果。”

济海神尼一番大善之话让陆远心中大为感慨,这个世间,既有人为了几亩田地草菅人命,也有人放下俗念,普度众生。

陆远与陆母陪着陆父在芙蓉庵养伤,济海神尼比陆远强太多,陆远在一旁默默观瞻她的医术,偶尔疑问,济海神尼有问必答,丝毫没有敝帚自珍的心思。陆远自觉学到了一些,却又感觉太过空泛,于医术还是一知半解。

三日之后,陆父终于醒来,得知自己被济海神尼救了,不禁感恩戴德,陆远跪到陆父陆母面前,深深拜了三拜,平淡的说道:

“爹,娘,实不相瞒,霖儿传了我许多武艺,让我有了报仇的能力,而后的一个月,孩儿去将布箩下葬,再刻苦修习剑术,便去杀了晁家两个畜生,孩儿不孝。”

陆远跪倒在陆父面前,陆父伤势还未痊愈,下床对他说道:

“小娘子传你武艺是好,可是为父和你说了什么?你要忍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陆远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

“爹,您把布箩当做什么?”

陆父愣住了,一时语噎说不出话来。

“爹,孩儿把她当做妹妹,这个仇,孩儿忍不了那么久,晁家不强,霖儿那般武艺,单手便可灭了他们,孩儿不需要那么久。”说罢便转头离去,走了两步,又漱漱抽泣,隔着陆父陆母三丈远,再次跪下。

“爹,娘,孩儿不孝,一个月后,孩儿定会再回芙蓉庵见你们。”

陆远终究转身而去,没有再留恋,陆母流着泪,扶陆父坐下,陆父以手抚膺,眼中尽是担忧,不知道该怎么做,陆远性子这般急,自己阻拦不了,如今只能在芙蓉庵等候陆远。

陆远趁着夜色,离开芙蓉庵,回到了陆家堡,短短半个月过去,陆家堡的门口竟生了杂草,陆远心中彷徨,酸楚,蹲下默默将杂草拔掉。十几日前陆母遣散了家中唯一的佃农,他见到布箩死了,陆父病危,陆家没了生气,也便离去了。

陆远进入院里,站在天井中抬头望着月亮,月华如洗,一片清明,在陆远眼中却如同沾上了斑驳血迹,陆远站了足有一刻,而后来到布箩身前,掀掉盖着的白布,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起身走进布箩的闺房,拿了几件她平时常穿的衣服,与一些金银钗饰,布箩的首饰很少,陆家也比较清贫,陆远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小盒子,上面还沾着一点胭脂,料想应该是了,而后又到书房拿了很多宣纸出来。

抱着布箩的尸首,独自落寞的离开陆家堡,向蒙泽走去,夜色如晕,乡里人好几天没见到陆家的人了,以为他们逃难去了,只是没想到陆远胆大心伤,又回到了陆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