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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第十一章 轻碧月拢纱

书名: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字数:4334 更新时间:2024-11-17 00:27:45

在丹霞峰大殿斗了半日,又在丹霞密道中穿行这么久,方霖隐隐觉得,外面应是快天黑了。数人在平缓的密道中又走了两炷香的时间,终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前方迎来了一簇光亮。

受云鹤大阵幕布遮蔽的丹霞峰大殿与深埋地下的密道尽皆乌黑,在此中良久,此时密道之口光亮袭来,方霖顿觉一阵不适,以手半捂眼睛,而后突然想到怀中的李复容,又立刻用手替他捂住。

几个月大的小复容在方霖的怀抱中甚是安详,方霖在大殿中与人周旋战斗时,带着李复容一阵颠簸,李复容醒醒睡睡,方霖用手指贴在他唇上,对着他“嘘”道,他竟瞪着大大的眼睛目注方霖,也不吵闹,李复容这般乖巧,着实让方霖省了好大气力。

众人徇着光亮,竟是从飞鹤峰的山脚下出来了,这修长的甬道竟是凿穿了两座山峰,云熙宗弟子带着二人来到山脚下的一处凉亭中,有数人在等候他们,竟是那云熙宗少宗主与益州十八骑中剩下的几人。

丹霞峰上还在焦灼战斗,元宏烈以一敌多,也没有召回少宗主,而是让他前来引路,元宏烈着实够讲义气了。

云熙宗少宗主对着二人一拱手,“事不宜迟,我带二位趁着夜色前往泸州。”

少宗主为他们备了几匹良马,自己骑一匹,众人向着广袤的蜀中大地进发。

众人刚奔出飞鹤峰地界不久,在一处平原草地里,突兀一张大网自草地上掀起,数十个着装各异的门派弟子掀开草皮,从地上跃起。看装饰,竟是那蛊冥宗与断剑阁弟子,他们竟还有人手埋伏在外。

方霖与云熙宗少宗主持剑斩破巨网,就要与之交战,益州十八骑上前将拦路之人挡下,“姑娘快走,这些人我们来对付。”

三人不再拖沓,再次上路,益州十八骑的那几人,怕是不会离开剑南道了,也不知道他们最终会去到何处。

太阳西去,夜色渐渐昏暗,三人马不停蹄,行了快有一个时辰,皆是走的山间小道,州,县一处不敢去,皆是贴满了通缉令,好在有云熙宗少宗主带路,少宗主虽不敢说走遍剑南道的大小山川,不过四川盆地内却还是识得路的,众人从眉州城外过,成都府就是不足百里外的北方,方霖策马而过,转头望去,那日成都府内发生的血战似乎就在眼前。

到眉州,少宗主想了一下,左右也是要过泸州,隧吩咐二人,在眉州买了些衣物,乔装打扮一下,净因很痛快,将身上百衲衣取下,小心包好,换了一身褐色的蜀锦,又摘了一条长巾,裹在头上,一时也分辨不出是蜀中哪个寨子来的。

方霖皱了皱眉,抱着李复容,又是大庭广众下,怎好更衣,隧拿了条紫色面纱,围住半张脸。在眉州城外,却是有一行商队通过,为首骑马的是一弱冠之年的男子,生的高高瘦瘦。

高瘦男子眼尖,一眼便看到了云熙宗少宗主,心道:那不是云熙宗那位么,怎么夜里独自一人来到眉州,也不许他打个招呼。隧向着云熙宗少宗主打了声招呼。

云熙宗少宗主回头一看,心道不好,怎会是他,这个高瘦男子正是来自“七剑”之一的中剑“青城派”,青城派是一道家门派,以剑道为主,供奉三清,址地便在都江堰青城山上,在剑南道诸多门派中,占地最好,势力最庞大,除了那泸州东剑“剑音阁”,青城派几乎是公认的剑南道最强门派。

这个高瘦的男子正是青城派掌门的关门弟子李钟,青城派没有立少掌门,只因那青城派掌门还仍旧身子骨硬朗呢,没有丝毫要驾鹤西去的迹象,但这李钟仍旧是少掌门候选人的有力人选。

云熙宗立于蜀西,为后起之秀,立派初期,元宏烈可谓是十分艰难,抢了一些门派的资源,又驳了一些老前辈的面子,几乎沦为众矢之的,但为了生存,也不得不与一些门派交好,中剑“青城派”便是之一,曾为云熙宗的立派说了一些中肯的话。

二派早年有些交情,而后长年累月不来往,也是生疏了许多,云熙宗少宗主与这青城派李钟也是点头之交,少宗主也不清楚这青城派对于李德林是什么态度。

少宗主见这李钟黄昏夜里,还领着青城派商队过蜀道,于门派事务倒是颇为勤勉,只是不知这李钟自身修为如何。既然对方来了,也不好拂面,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

“竟是李兄,哈哈李兄别来无恙,小弟恰好路经眉州,不知李兄在此,还未与李兄报备,竟与李兄偶遇,真是好巧。”

李钟下马,“少宗主下次来眉州时,可定要告知我,不才正接替了门中长老管理蜀道商队的任务,时常会来到眉州。”

“哦,那可真是恭喜李兄了。”李钟面色隐有傲意,少宗主顺势奉承,那李钟朝着少宗主身后的方霖瞥了两眼,见这白衣女子戴着面纱,手中抱着一团棉…似是襁褓。

“这位是?”李钟又看见净因,此人后脑没有头发,裹着个巾子作甚,嗯?这二人有些熟悉。

第十一章 轻碧月拢纱

少宗主正欲思索如何瞒过他,如今到处都是告示,张贴着他们的画像,李钟极有可能见过。

“噢,是…小弟家中小妹,与她郎君,正欲前往黔中道,小弟送二人一番,二人非我云熙宗门人,故只有小弟独自送他们了。”少宗主道。

李钟听着,嘴角划过一丝不着痕迹的冷笑,哼,胡编乱造,你不是被那云熙宗老头捡回去的孤儿么,何时有了小妹,片刻心里已有计较,只是面上不动声色,不露马脚。

“即是如此,二人何不随我同行,我青城派商队明日正要赶往泸州呢,倒是正好护送你小妹与郎君一程。”

少宗主闻言皱眉,这岂不是坏事,当下就欲拒绝,净因却是上前一步,装作憨憨笑道:“那敢情好,我与娘子二人不会武艺,一路走来颠簸劳累,能跟着这位大哥一起,岂不舒服多了。”

少宗主无奈,净因这样回答了,自己再找理由推辞,正容易引起怀疑,只好向着李钟道谢。几人进眉州城,住进一家客栈,整顿一番,来日再上路。

夜里,净因敲了敲方霖的门,方霖打开门,却见净因摘了头巾,双手合十,站在门口,不住地对着方霖一拜,二拜,口中不断道歉。

“施主恕罪,施主恕罪,小僧也是见情势紧张,出此下策,冒犯了姑娘。”

净因低着头,不敢看方霖,镫光的脑壳在客栈走廊的月光下照的发亮,方霖思索了一会儿,他应该是为那句“娘子”道歉而来。这不过随口应急的一句,便惹得他这般不自在,料想也是个憨厚老实的和尚,方霖笑道:“净因师兄不必如此,你本是局外人,一路上殚精竭虑,为我们冒险,已让我很是感激了。”

净因抬起头,面带思索,又对着方霖躬身一拜,“南无释迦摩尼佛,大智文殊师利菩萨,弟子今日罪过,实是遭遇窘境,迫不得已。文殊菩萨在上,教育弟子冷静,智慧,不嗔不喜,从容面对一切困难,还望菩萨饶恕弟子罪过。”

方霖抱着睡着的小复容走了出来,与净因站到一起,她又不是文殊菩萨,怎能受净因这一拜。

“听闻,净因师兄有一‘法王子’的名号,不知有何来历,师兄可能为小女解惑一二。”方霖见他甚是自责,便与他谈起别的话题。

净因转过身,与方霖一起面对着月亮,面色恢复从容,慢慢微笑说道:“施主过誉了,小僧担不得‘法王子’这个名号,大乘佛教有四大菩萨,分别为:大智文殊师利菩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大行普贤菩萨,大愿地藏王菩萨,四大菩萨分别代表智慧,慈悲,行践,愿力。”

“文殊菩萨本是大千世界的一位凡俗人,而后皈依佛陀,在尼拘楼陀树下入灭,修成菩萨果位,普渡众生。文殊菩萨在凡俗界有‘法王子’这一尊号。”

方霖惊讶:“他们也称你为‘法王子’,莫非你是文殊菩萨的转世?”

方霖于佛教教义实是一知半解,她只知佛教在天竺与婆罗门教抗衡多年,而后大约是在拓拔魏时期传入中原,有一“白马寺”为证,此时不免惊讶,一直与自己同行的净因与文殊菩萨同号,莫非他在吐蕃有着极高的地位。

净因沉吟半晌,似是望着披撒在地上的银白月光入定了一般,而后突然笑了:“施主言重了,实际上,这‘法王子’的名号,与我而言,即如同佛陀在菩提树下递给我的一颗菩提果,带领小僧皈依佛门,也如同一道枷锁…困了小僧十几年…”

而后净因又如同幡然醒悟一般,将额头沉到拇指以下,双手合十,对着月光拜道:“罪过罪过,弟子六根不净,文殊菩萨在上,还望饶恕弟子之罪。”

净因声音虔诚,而后又对方霖微笑道:“小僧怎会是文殊菩萨的转世,文殊菩萨五千四百岁时入灭,已在西方极乐世界讲经说法,普渡世人,姑娘若是好奇,可将小僧看做是文殊菩萨在大千世界的一个化身,当然,文殊菩萨化身千千万,凡俗之人,只要潜心向佛,皈依文殊菩萨,用他的智慧去教育世人,皆可以是文殊菩萨化身。”

净因恢复了一往的从容,方霖看着这个年轻人,虽年岁不大,尚是弱冠,却有一种淡然超脱的气质,眉眼间净是泰然自若,仿若真的文殊菩萨化身一般。这吐蕃佛宗修身养性,真是可怕,不禁暗自比较,不知我昆仑仙宫的弟子与他们相比又如何。

净因没有与方霖解释自己为何被人以文殊菩萨的尊号冠名,却是向她讲起了佛法,这是在度化么?可能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大乘佛教深传上千年的教义传唱在人心中是何等振聋发聩。

方霖静若处子,淡淡的月华撒在一袭白衣上,衬出一个柔弱的影子,净因左指捏着右指,心中如有蚂蚁爬过一般。自总角之年皈依佛门以来,修行十数年,一向与青灯古佛为伴,日子只有一丝枯燥,心中只有佛陀与一众菩萨,自离开吐蕃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与一个俗世女子独处这么长时间,还是这般年轻神秘,武功高强的女子…

净因没有问方霖的身份,却是说道:“月挂枝头,时间不早了,姑娘不若早早回去休息,明日还要思索如何应对那青城派的李钟。”

方霖微笑着,“多谢师兄解惑,大乘佛法果然济世利人。”二人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方霖,净因,少宗主三人坐在马车上,随那李钟的商队一同前往泸州,七剑五宗之中,青城派最会敛财,与黔中道,山南西道的门派皆有生意往来,李钟亲自驾车,载着三人,跟在商队的最后,不紧不慢,悠哉悠哉,一路上与少宗主谈笑风生,吟诗作对,倒是把少宗主急得窝火,却也无可奈何。

“我说少宗主啊,你是知晓我的,我李钟平日里除去修道练剑,便是爱好诗赋了,也是我青城派文化底蕴所在,咱们大唐的诸多文人骚客中,我李钟最是中意陈子昂,陈拾遗的那首《登幽州台赋》,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读起来多么气势磅礴。”

“可惜啊,李某未曾去过幽州观瞻,不知少宗主可青睐哪位诗人?”

李钟在此卖弄,少宗主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聊着,他自幼没读过什么书,如何能与青城派的关门弟子比拼才华,越是思索,越是觉得这李钟是有意羞辱他。

方霖捻起马车帘子一角看了李钟一眼,放下手,隔着帘子说道。

“乐府诗赋虽气势磅礴,然而论及精妙程度,还是魏晋风骨更甚一筹,曹子建当是五言诗的鼻祖。”

李钟顿觉有趣,耸耸肩笑道,“天下才有一石,而曹子建独占八斗,的确如此,但我乐府诗集抒怀感伤,悲天悯人却是青出于蓝,津亭秋月夜,谁见泣离群。闻之何其伤感。”

方霖说曹子建是五言诗鼻祖,李钟隧以王勃的五言诗对她,方霖轻笑一声,“人生一世间,忽若风吹尘。此等大家岂是我等可以打量。”隧不再言语。

少宗主皱眉,方霖为自己解围,却会不会受那李钟的注意,让他知晓了方霖身份,就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