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贵妃不是初入宫门的小娘子，陪伴在世民身边也有十几年了，李世民能把这些皇子之间争斗的话题说给她听，这就说明是想听听她的劝解的。

所以，太浅，会让李世民觉得，虚情假意，真心错付。

太深，就涉及干涉朝政，也会给自己平白惹来祸端。

于是，这样的话，看起来是最合适的了。

既没有涉及如何处置李泰，也没有涉及如何处置那眼线，更没有对朝廷将来走向的预判。

甚至，没有说一句重话，也没有批评李泰或者是什么人，简直是四平八稳。

李世民心细如发，早就看出了韦贵妃的态度，却也不着恼，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对于韦氏来讲，这已经是相当难以把握的谈话方式了，她还能这样游刃有余，相当不容易。

“朕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就是担心泰儿不会给朕犹豫的机会。”

李世民压低了嗓音，说出这番话，顿时让韦贵妃震惊不已。

“陛下的意思是……”她凑上前来，亦低诉道。

“你刚才是没看到泰儿在殿上的表现，实在是非常可笑，现在还躺在甘露殿偏殿起不来哩。”

提起那桩闹剧，李世民也是无奈的笑笑。

“朕看，以后，接二连三的表演还会不停的往外冒，泰儿现在可是野心外露，他一定不会放过争抢的机会的，你看着吧，以后一定会好戏连台的。”

好戏连台？

看戏？

韦贵妃撇撇嘴，没有接话。

她又对太子之位没兴趣，他儿子也还小，在她的谆谆教导之下，也早就明白了明哲保身才是做人的最高境界。

她要看什么戏？

只有想加入战局的人，才会围在一起看戏，指指点点，互相嘲笑，像她这样的局外人，有没有戏，要不要看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谁胜谁负，都不会引起她太多的情绪。

不过，从她的本心来讲，她还是希望承乾能够继续坐稳太子之位，因为只有他守住了这个位子，朝廷上，内宫之中，才可能消停一些。

若是前朝不安宁，后宫也不会得了清静，韦贵妃也上了年纪，可不想再看什么喋血宫廷的惨烈场面了。

“好戏不好戏的，妾也不关心，只要他们不要伤害到陛下就好。”她急切而又忧愁的凝望着李世民，世民揽着她的手，亲昵的抚了抚。

“这你不必担心，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靠近朕，更不要说是害朕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的吗？”

“可妾还是很担心，毕竟，陛下的身边居然会出现探子，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莫说内宫中的人，从入宫再到遴选都是经过了层层的选拔，背景也都是认真调查过的。就是这探子居然还可以堂而皇之的把消息从内宫中传到宫外去，这就已经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了。”

“想想就觉得后怕，冷汗淋淋的。”想到这里，韦贵妃的肩膀就瑟缩了几下，她是真的有些害怕。

你想，这眼线连皇帝陛下都没放过，可以堂而皇之的监视，那么，她们这些内宫嫔妃呢？

还不是人家砧板上的肉而已，现在就是他们根本对后宫诸嫔妃的消息没有兴趣。

来日，若是他有兴趣了，想知道了，她们的消息还不是源源不断的往外送，就和开了水管一样。

哗啦哗啦的……

思及到这一层，韦贵妃登时就紧张了起来，虽然前朝的争斗和她没有关系，她也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牵上联系，可是，内廷之中的事情，说到底也算是宫闱之中的事情，都算是隐私，怎么可以让一个大王给探听了去。

这人的心情就是这么容易转变，这都是没有办法的，当不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当然是怎么样都行。

还可以轻松自如的说些不痛不痒的好听话，可是，当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呢？

那绝对是翻脸变了个人，整个态度全都大反转了。

朝堂这个地方，从来都是前朝和后宫紧密相连的，每一个皇帝都希望后宫嫔妃不要干涉朝政，这似乎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不需要多加提醒，也不需要真的明发诏令，但是，后宫不得干政，几乎也是人人都认同的一个道理。

比方说，四妃之首的韦贵妃就深谙这个道理，别说是主动参与，就是主动送到她眼前的朝政，她都能躲就躲，能推就推。

然而，即便是如此，还是有很多国家大事实际上也是在内宫之中决定的。

况且，后宫之中虽然女人多，可是未成年的小皇子小公主也是生活在这里的，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生活起居，也大大的涉及到前朝。

很难保证李泰不感兴趣，虽然现在他还并不感兴趣，可谁也说不准今后的事情。

所以，韦贵妃第一时间就紧张了起来。

“陛下，妾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她轻声细语的试探，李世民也想听听她的意见，并不会阻拦她。

韦贵妃得到了鼓励，说话自然硬气了不少。

涉及到自己，谁还能置身事外，谁还能平心静气。

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是一点错都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陛下，后宫之中会不会有魏王的眼线？”

“毕竟，内宫之中，不仅有各位宫妃，还有皇子、公主，都是地位非常重要的，若是他们的消息被魏王知道了，那岂不是大事不妙。”

“妾这样说，绝对不是只为了妾自己，更是为了诸姐妹，诸位皇子公主着想。”

“内廷看似松散，整日里也没有多少要紧的事情，莺歌燕语，轻轻松松的，但其实，陛下也知道，也是涉及很多机密的。尤其是，皇子公主们的日常起居，诸多细节，往往也是不能对外人说起的。”

“所以，妾不得不多一层担心，若是内廷之中，魏王的眼线不止一人，甚至是散布个个角落，妾和孩子们又将如何自处？”

她说的期期艾艾，那叫一个真情流露，李世民亦心有戚戚，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和韦氏也算是相伴十几年了，她的个性，他十分了解。

一向不爱掺和前朝事务的她，居然会剖白这么多，这只能说明，她是真的把这件事看得很重。

刚刚那一刻，李世民受到的冲击，超乎了韦氏的预料。说实在的，若是没有她的提醒，他都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

是啊，前朝的事情，他的身边，李泰都敢安插眼线，后宫这里呢？难道真是一片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