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末这孩子的小手很有劲，想在他醒着时往他脸上套面罩，只能变成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搏斗。

而且末末已经长好了四颗门牙。

起初只有两个下牙时还没什么威力，但是自从上牙也长了出来，兰泽几个月前安装好的脐带保护套就彻底沦为了他的磨牙器。红绿条纹的保护套上面都是他留下的浅浅牙印。

撕啊咬的，都是动物本能。人类也只不过是毛发退化的猿类而已。

给末末戴好呼吸面罩之后，兰泽离开了房间。用监控观察小末末的反应。

末末早上醒来之后，果然开始了和面罩的搏斗。

面罩戴着可能是有一点不舒服，但更多地，应该是不习惯。

呼吸面罩的作用，是用负压逐渐排空呼吸道中积存的液体，最终建立起肺呼吸。

面罩里面有一团奶嘴形状的硅胶凸起，可以给小孩子啃着玩。让他们尽可能长时间地保持嘴巴张开的状态。如果小孩子无意中吸吮了的话，那团硅胶凸起上的小孔还可以吸在舌头上。

反正，在大人看来，这个面罩应该是挺好玩的。

至于小孩子怎么看？他们又不会讲话，表达能力十分有限。

末末对着脸又抓又挠，试图把面罩从脸上抓下来。

兰泽看着有点揪心。孩子虽小，指甲还是挺锋利的。

然而，取下面罩超出了末末的力量之外，也超出了他的认知之外。那玩意的卡扣，在他的脖子后面，以磁吸的方式固定得很牢靠。

人类身上几乎没有手够不着的地方，但有手够着不方便的地方。婴儿尤其不方便。

就这一会的折腾，机器耗氧量猛增。

脐带输氧，哪有直接呼吸空气的效率高呢？胡乱折腾，其实也有利于末末加速建立起肺呼吸。内脏在剧烈运动中，身体内部压力变化，挤压有利于排出存液。

兰泽把别的事情都放下了，自从末末醒来，他将近两个小时什么也不干，一直在偷看他。早饭都是张荷从食堂带回来的。

直到看见末末折腾累了，兰泽才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来到末末面前，敲了敲箱壁。

末末立刻翻了个身。

呼吸面罩用空气浮力和配重调节沉浮，在现阶段为了清空呼吸道，是以配重为主。所以末末本来是头朝下的。

他感觉到震动，猛然翻转身体，把头举到了上方，寻找震动的来源。

见到是爸爸，末末眼睛眯了起来，小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兰泽试着和末末做互动游戏。

人的不舒服有两种。一种是始终无法摆脱的；另一种，有了值得注意的事情就会暂时忘了。

有了别的事，就能被忽略的不舒服，未必是心理作用，但心理因素的占比挺大的。

末末和爸爸互动，情绪明显不如原先高昂。带着面罩，始终是一种束缚。

现在他身上连了两条管子，脐带和呼吸管。脐带他早就习惯了，到现在也只长到了八十多厘米的长度，只比他的身长稍微长一些而已。

末末从来也没有觉得拖着脐带有什么不方便。

呼吸管就不一样了。这条深蓝浅蓝相间的管子，连接在呼吸面罩上，长度足有一米一，始终盘曲在他的身前，触手可及。有时还漂在他的眼前碍事。所以他时不时摇头晃脑，想要摆脱呼吸管；或者伸手用力推远，但那管子会慢慢飘回来。

兰泽观察了一会，觉得小末末的状态还算正常。

他虽然还不习惯面罩的存在，但在互动游戏中，还是在用自己的努力克服面罩带来的不方便。

按照末末当前的适应能力估计，很有可能用不着进行对面罩的适应性训练。

大概有一半以上的孩子，在使用呼吸面罩正式建立肺呼吸之前，要对面罩这个陌生器具进行一段时间的适应性训练。大部分孩子的适应期是一周左右。少部分需要半个月。

训练需要以连续几天为一个周期，一开始每天戴上几十分钟，然后摘下来；到第二个周期，每天戴面罩的时间一两个小时。以此类推，增加面罩的佩戴时间，直到婴儿对面罩完全不再抗拒为止。只有到了婴儿能够忍受整天带着呼吸面罩的时候，才可以正式进行肺呼吸的建立。

兰泽觉得，小末末似乎现在就可以整天戴着了。

只要他不因为脸上有东西而感到烦躁，面罩的材料本身是相当亲肤的。

面罩本身并不会带来身体不适，而且还可以啃着玩——理论上是件好玩具。

一月二十号这天，因为试戴呼吸面罩的关系，末末没上早教课。

兰泽没去公司，守在发育箱前观察了小儿子一整天。到了中午，末末就相对平静了。他戴着呼吸面罩还小睡了几个小时，睡到了傍晚。睡眠时间没有受到影响，保持得和往常一样。

期间张荷进末末的房间近距离视察了几次。她对小儿子的造型相当感兴趣。

“生化战士啊，这是？”

“去！不帮忙别添乱。”

兰泽不是第一次当爸爸。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当育幼师，折腾的还是自己的娃；要说他一点也不紧张，那是假的。他不但紧张，还有点兴奋。不想错过自主肺呼吸建立的任何一步细节。

不过，他对末末的关注程度，早已超出了细节的程度了。

他纯粹是因为对别的事情暂时都没兴趣，才守在罐子跟前哪也不去。

末末醒了之后，摇头晃脑了几下，继续尝试甩脱面罩。没有结果，他开始研究呼吸管。拉到眼前又摸又看又晃又甩。咬是咬不到的。他能咬到的只有面罩里的硅胶。

过了一会，这孩子左手脐带，右手呼吸管，使劲挥舞。两根不同颜色的彩色管子摇晃，孩子在其中翻滚。

这个造型有点像希腊神话里的婴儿大力神，正在掐死摇篮里的两条蛇。

月龄貌似也差不多。

小朋友玩得还挺开心的。看他的脸就知道了。末末虽然口鼻被呼吸面罩覆盖，但是眉眼依然生动。

兰泽觉得，要是罐子里没有水碍事，末末能兴奋地喊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