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荷接着说：“开会时间我决定，正好，就定在你那天了。去的时候，送你接他；两三个小时之后，从天上回来，送他接你。就这么说定了。”

“姐……”，兰泽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北疆很大的。”

“放心，我送你。”张荷笑着揉他头发，“不然你上哪找天字甲序列的飞行员去？”

“你能开？”兰泽不放心地问。

张荷依然笑着：“坐镇还是没问题的。”

看张荷现在的愈合状况，短时间出门走走，似乎不会有多大问题。她在健身房的运动强度快要恢复到正常人水平了。

“对了，姐，”兰泽问她，“你去哪儿开会？”

“刚才不是说了吗？上天。”

“天上地方多大呀？嘉禾号也在天上。”

“去地球轨道空间站和同事们碰个头，熟悉一下真人。下次再上天……”

兰泽猜得出她要说什么了。

“……我就该出发了。”张荷淡淡地微笑着。

“时间过得真快。”兰泽有点消沉。

“是啊是啊，下次我们再聚在一起，不知是哪一年了。”张荷抢了他的话茬，把脑袋撂在他的肩膀上。

兰泽恶狠狠地搂住她，关灯闭眼睡觉。

没在一起住这半年还不觉得。这半年来，两个人彼此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欲念早就退守不知名的角落；感情，乃至对外界的感知，眼、耳、鼻、舌、身的知觉，早就交缠在一起，不可分割。

隔天的上午，张荷穿好了制服，没去健身房。她和医院指派的理疗师说好了，当天康复锻炼的时间调到傍晚。

兰泽跟着她，在地下通道上了胶囊通勤车，一起往基地里面走。胶囊车和公交车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就是更加迷你了一点。

到了基地的发射场之后，张荷特意带他到地面绕了一下。

发射场的地面上，到处是开启状态的发射口，黑洞洞的。洞口两侧探出粗而短的成对发射轨道。轨道的大部分长度，深埋在地下的发射井中。这里像是一片由发射轨道组成的树林。

这种地方，兰泽来过很多次了——在梦里和想象中。在现实世界，他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整座发射场上，并没有飞机的存在。

随便看了一眼之后，俩人上电梯去地下登机平台。载人器械的电磁轨道都很长，登机平台在发射场的深处。

等着他们的是一架小型穿梭舟，已经斜立而起，架在电磁轨道上，环抱轨道的磁感发射器已经充能完毕，状态反馈绿灯已经亮起，穿梭舟蓄势待发。

“上来吧。”张荷走在前面，回头提醒他。她低头进了穿梭舟的圆形门。

里面的空间不大，六个座椅单个排成了一列，两侧是只能容得下一人行走的走廊。台阶地面前高后低，形成的倾斜度很大，要扶着扶手才能走上去。透明材料隔开的前舱里，有两个并排的椅背。

前舱的门开着，K大姐已经在里面了。头发简单扎着，没有任何装饰。穿的也不是裙子，而是标准制式的工作服。

兰泽觉得他对K大姐免疫力有所提高。这也许是因为有一层透明隔墙遮挡了化学物质的传播。

“K大姐，等下大气层段我来。”张荷扶着隔墙的门说道。

K大姐回头对着她点了下头，又转了回去。

兰泽随便在座位上坐下。张荷走回他身边，附身把他的椅背放倒，从座椅侧面拉出气压毯。还没有充气的气压毯像一张厚纸。她把气压毯拉开，横向盖住兰泽，另一端对准座位上的卡槽，拉到底卡稳；然后按动安全带开关，安全带的卡头弹了出来。张荷抽动安全带，把他牢牢地绑在了座位上。气压毯自动开始充气。

兰泽想小声抗议来着。系安全带这种小事，他自己来完全可以。但这会有外人在。给她点面子，算了。

“我知道你想什么。”张荷在他耳边说。“毕竟这是穿梭舟，加速过载力比飞机要稍微大那么一点点。所以，乖乖享受小婴儿的待遇吧。”

说完，她直起身进了前舱，把隔离门也关上了。

事实上，载人穿梭舟在轨道中的加速很慢。

载人飞行器和运货的器械，用的磁感发射器都不是一个型号的。货运型号的发射，就像电磁炮，“轰-”地一声，嶙峋的舱体冲天而去。迅速到达二万多米高度的深空梯底部，然后被钩爪一把抓住，缓缓拉上地球轨道。

而载人型号，无论是中小型的穿梭舟还是大号的摆渡舟，都是利用深井长轨道逐渐加速，来达到发射速度。好在磁感发射器从来不挑剔飞行器的尺码，只要放得进它的一对加速轨道之间，大小都能发射。

载人舟本身具有抗过载设计，加速轨道又很长，加速带来的过载力相当和缓。

兰泽被包裹在气压毯里，过载力几乎感觉不到。窗外的画面好一会静止不变，眼前突然一亮，他才意识到穿梭舟已经腾空而起。

穿梭舟很快穿过了天空上的云层。一路倾斜向上。过了一会儿，兰泽发现，他的座椅似乎直了起来——准确地说，是穿梭舟内的地板放平了，台阶消失不见。

正常情况下，载人穿梭舟是直上二万五千米，然后轻轻地靠在深空梯的下部梯身上，等着被缓缓拉上地球轨道之后，再脱离梯身，开动等离子体脉冲引擎，自己飞去想去的地方。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张荷的声音提醒道：“小兰，马上要降落了。不要离开气压毯的保护。”

穿梭舟像飞机一样，接受地面塔台的指引，保持机身水平，调整运动姿态，垂直降落在北疆的某处机场。

张荷打开隔墙上的门，站在门里，看着兰泽自己摸索着找到打开气压毯和安全带的开关。

“一会到地面，要自己找车坐了。没问题吗？”张荷问他。

“姐，我不是小孩了。”兰泽抗议道。

“那么，”张荷笑笑，“祝顺利。”

“姐，”兰泽从座位上起身，认真回应道，“祝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