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沉月一字一句，在古小妹骤然大变的脸色中，慢条斯理继续说：“若圣上有心计较，那么你和你的鹿郎都会被株连九族。谋杀皇孙，且还是先太子唯一的子嗣，你为什么觉得你们可以全身而退？”

“这不可能！她们、她们明明说安华公主会救我们的！”古小妹失声尖叫道。

书房里悠然喝茶的圣上动作一滞。他抿嘴，目光慢慢落在神情怡然坦然的安华公主脸上。

安华公主面不改色，语气带着嗔怒：“父皇，那个古家姑娘可真是会血口喷人！——”

书房外，贺沉月和古小妹的对话还在继续。

“安华公主乃是我父王的嫡亲妹妹，也即是我的姑姑。她没必要捞一个杀了我的人。”

“她也喜欢鹿郎！我腹中有了鹿郎的孩儿，鹿郎必不会看着我和孩儿一同去死。”古小妹说到这里，已经然冷静下来。

“你在诓我。”她扯了下嘴角，眼神变得高高在上且不屑，“一个流落民间多年，且已经长大的子侄，你觉得安华公主会有多喜欢？还不如让定王继续坐在这个皇孙的位子上，起码定王对安华公主足够恭敬……”

“放肆！”

一道威严十足的怒喝从书房中传出。

古小妹一惊。

紧接着，一道倩影推开门，搀扶着另一个人走出来。

安华公主扬着下巴，斜眼怒视古小妹：“大胆刁民，竟敢妄议本公主！来人，把她给本公主拿下！念在她是贺知州的妹妹的份上，赐她三尺白绫吧！”

圣上冷眼旁观，他背着的那一只手，悄悄在背后做了个手势。

“你想杀我？”古小妹慢慢瞪大了眼：“你想独占鹿郎？！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拼了命要从地上爬起来。

周围冒出的侍卫左右看看，有些不知所措。

安华公主已有命令在先，但贺沉月这位即将被认回皇室的先太子子嗣却还待在古小妹面前。

他们踟蹰不前，生怕一个不慎就伤到这位皇孙。

有侍卫大着胆子要去推开贺沉月，却被贺沉月扫了眼，被震慑得不得不止住脚步。

贺沉月自己转过了轮椅，盯着安华公主，缓缓说：“刁民？古小妹之母于我有养育之恩，她的女儿，在安华公主眼里，就只是刁民？那么我呢？刁民她哥？”

安华公主的神色也淡了下来，她轻描淡写说：“到底是在民间混久了，连半点皇室中人的气度也没有。”

“按公主的意思，我在民间长大，就应该给那个冒牌货让位子？”贺沉月不动声色说。

圣上脸色一沉。

安华公主本还想反驳，却被圣上猛然挥开她的手臂。

“父皇……”安华公主惊呼一声，后退两步，满脸不敢置信的看向圣上。她的眼眶里迅速蓄满泪水，颤声说：“父皇——”

她从小就知道，她长得像极了先后，因此父皇对她的态度总是更是容忍和纵容。她只要把握好分寸，就能踩着父皇的底线肆无忌惮。

她以为今日也能得到父皇的纵容和默许的！

“你逾越了，安华。”圣上看着她的眼神冰冷极了。

安华公主心中大乱。她再顾不得礼节，提着裙子跑过去，想要再次抱住圣上的胳膊。

然而，圣上却紧接着说：“安华公主言行无状，御前失仪，禁足一年。公主如此行径，可见是她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妥当。传令下去，给安华公主换一批伺候的人。”

“父皇！父皇……”

侍卫们领命，当即上来吧安华公主带下去。他们路过贺沉月身边时，小心翼翼瞥一眼这位皇孙，随即一个个垂下眼帘，鼻观口口观心，缄默不言。

曾经安华公主多么受宠，在京城中风头无两，连继后和太子都对她颇为亲昵。如今这位皇孙一句话，就让圣上把安华公主软禁起来。

还好他们刚才没听安华公主的话！

侍卫们心中油然生出庆幸。

贺沉月没有关注侍卫们的想法和心理变化。他知道，这就是圣上对安华公主派人刺杀他给出的交代。

禁足一年。

贺沉月垂下眼帘。

还有刚才那杯茶。

如果圣上还不知道那杯茶有问题的话，他不介意冒险提醒一下。

圣上说：“今日发生了不少事，想必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这丫头——”

他看向古小妹，眼神一动：“便让她跟着那个鹿郎吧。”

“谢圣上。”古小妹大喜过望，急急谢恩。

贺沉月将圣上送出府门。古小妹一并被带走了。

贺沉月沉默地看着他们远去。

在圣上心中，到底还是活着的人分量更重一些。

先太子已死，死因究竟如何，贺沉月不能追问。当初的局势太过复杂，先太子虽说只是个太子，在民间的声望、在大臣中的呼声却比圣上要高太多。

很难说先太子之死没有圣上的手笔。

从初次上金銮殿就能看出来，圣上早就知道先太子之子到底在哪里。但他就是默不作声，默许贺沉月在山寨中长大，又默许定王查到贺沉月身上并对贺沉月下手。

说不定，连把先太子之子送到小枫山山寨里，也有圣上的意思在。

圣上很宠定王？

不，梦里梦外，贺沉月都能察觉到圣上对定王的恩宠流于表面。

那么为什么他不在先太子死后，把先太子的子嗣接回来？

——怕贺沉月变成第二个先太子？

贺沉月一怔。

真龙天子不能是身有残疾之人。因此贺沉月这一次上京后早早被圣上召见，甚至圣上还亲自动手搞了这么一出科举舞弊案，以此一次性扳倒定王，为贺沉月的回归定下基础。

在他的梦里，他的认祖归宗仓促无比，名字也没改，直接用了定王的名字，被封为“康王”。

定王也没下狱，而是直接被撸夺了“定王”之位，变为白身。更是在不久后被安华公主召为驸马，享尽一世荣华富贵。

是因为贺沉月这一次在丰州的表现不如梦里那般能力突出，才能得到圣上这般待遇吗？

那他的父王，也就是先太子，会死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