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进入了十二月，北方的十二月总是格外寒冷一些，风刮在琉璃做的窗户上，“呼呼”作响。

我被萍儿，就是那个今早来给我端茶的丫鬟，在卯时叫了起来，被叫起来的时候，我脑子都还有点昏昏沉沉的。

北方这个时候早就开始下雪了，银装素裹，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积雪，映得天际都有些隐隐发亮的感觉。

冬季的时候，白天时间总是比较短，尤其是在卯时这个时候，天边也只是翻起了一点点鱼肚白……

门‘吱哑’一声被打开，我披着厚重的斗篷上了暖轿。

因为是去看姬玉曦的生母，所以不能光明正大的过去，要从后面的小门走。

据萍儿说，其实姬玉曦偶尔就会去看看自己的生母，时不时带些东西过去，姬玉曦的生母日子并不算难过，但要说多么风光，那绝对算不上。

之前孔渺渺还告诉过我，因为姬玉曦是替身，是姬玉灵的影子，作为影子，姬玉曦是注定要活在姬玉灵的阴影之下的。

在被选为替身后，姬玉曦这个原本存在感就不高的人，更是会被姬家刻意的藏起来。

除了姬家本家里一些露面的时候，其余时间，姬玉曦基本都是活在角落里，轻易不会进入世人的视线范围内。

而作为补偿，姬家是不会短了姬玉曦的一切衣食住行和要求的。

姬玉曦偷偷去见自己生母的事情，我猜测其实姬家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

暖轿一路抬到了一个偏院。

这个偏院不算大，环境清幽，倒也是个好住处。

姬玉曦的生母姓姜，姜氏出身其实不算高，姬家家主的妾室说多不多，说少那也绝对不算少。

唯独一样，虽然妾室多，可是要说起来，姬家家主这一脉的子嗣倒是不算特别多。

姜氏当年也算是阴差阳错的被纳为了姬家家主的妾室，至于到底是怎么个阴差阳错，这件事我就不大清楚了。

我下轿，刚走进内院，就听见了一阵细细的咳嗽声。

虽然现在我不是真的姬玉曦，但到底，这是姬玉曦的身体，大约也是母女连心，姬玉曦的身体多少有些影响到我的行为，我不自觉的就加快了脚步，往房间里走。

撩开厚重的门帘，走进屋子里，门帘挡住了外面刮着的寒风，扑面而来的，是屋子内烧得极旺的炭火。

萍儿解下我身上的披风，递给了一旁的侍女。

脱下了厚重的披风后，身体也感觉轻盈了不少，我走到炭火笼旁边烤了烤手，漫不经心地问站在一旁的侍女：“三姨娘怎么样了？”

“回小姐话，三姨娘近几日倒是见好了些，大夫昨儿来瞧过了，又开了几贴药，大约吃完就能大好了。”

站在一旁的一个侍女回了我的话。

我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继续问道：“之前三姨娘有头疼的毛病，如今可好了？”

“小姐之前送来的东西很好，大夫也来瞧过了，头疼已经大好了。”

从里头迎出来一个嬷嬷笑着回答了我的话。

我微微行礼：“张嬷嬷好。”

“诶，老奴哪里担得起小姐这一礼，里面来，姨娘正等着小姐呢。”张嬷嬷说着，撩开内室的门帘，让我进去。

内室里的炭火烧得比外头还要旺盛几分，暖得房里的花儿都是开着的。

窗户下摆着一张软塌，软塌上倚靠着一个穿着青蓝色外袍的女人。

因着内室炭火旺，温暖如春，她身上的衣服其实也很单薄，一头长发用双股玉簪盘好，她其实已然不年轻，看上去有接近三十，或者是三十出头。

说起来，姬玉曦和她这个亲娘姜氏，长得还真是不太像。

姜氏的五官样貌，说好听了来，那是小家碧玉，温婉动人，可说难听了，那就是小家子气，面带愁苦之色。

姜氏的五官实在是有些不上不下，说是小家子气吧，偏生她的五官又很端正，可要说她好看吧，她又有那么点腊八眉，所以看上去，她总是有那么点丧着脸的感觉。

就在今早出门之前，我坐在铜镜前还在打量着姬玉曦的这张脸。

倏然换了一张脸，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姜氏看到我，忙直起身来，连面色都好了几分的感觉。

“三姨娘。”我开口，上前。

姜氏点点头，拉过我的手：“小姐一切都好？”

我“嗯”了一声：“都好。”

姜氏挥挥手，示意内室的人全都退下。

直到室内的人全都退下了，姜氏才拉着我，示意我坐在她身侧，她细细地打量着我，眼中似是含泪：“小姐近日可都好？没有什么难处吧？”

我摇头：“母亲……对我都好，只是我总担心您这里，娘……”

“小姐不可忘了规矩。”

我一声“娘”刚出口，就被姜氏打断了。

她似是生生忍住泪水，道。

姬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嫡庶尊卑，长幼有序，那是最看重这些的。

姬家的当家主母是我们的母亲，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也是为什么，方才我在侍女面前，称呼姜氏为“姨娘”。

名分上来说，只有姬家当家主母，受得起我们一声“母亲”，而姬玉曦的生母，我只能称呼她为“姨娘”，姜氏也不能唤姬玉曦的小字。

我微微抿唇，心情复杂地看着姜氏。

姜氏又看了我好几眼，最后不舍地放开我的手，道：“我一切都好，小姐不要过于挂心，小姐保重自己，一切安好，才是正经。”

说到最后，姜氏到底是慈母心肠，也撑不住的想要掉眼泪了。

我回握住姜氏的手，轻声道：“娘亲，你放心，我在那边过得都好，您这里要是有什么事，差人告诉我，我要是不在，就告诉萍儿，您别短了自己什么东西，也别委屈了自己。”

其实我是有姬玉曦的一些记忆的，记忆中，母女两个互相依靠的情分，大抵也只有姬玉曦和姜氏能明白。

姜氏一边流泪，一边点头：“小姐切记，莫要忘了规矩，万事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