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雅楠出院那天下午，夏天约程星宇和金志凯来家里见面。因为金志凯不敢轻易在公开场合露面。

程星宇提前半个小时到。他带来了金志凯的个人资料。作为小魔方，夏天自认对金志凯还算了解。谁知程星宇的资料里，把金志凯从出生到如今的生活，记录得清清楚楚。出生证明，户口本，学籍，升学成绩……复印件一页一页堆在一起；银行卡记录，通话记录，医疗记录，社交软件记录……均被打印出来，还有一摞照片，有翻新的升学毕业照，也有被偷拍到和不知名女性的亲密照……

翻着这些资料，夏天内心五味杂陈。人的一生竟然可以用一档案盒的资料概括，或者像夏天的那样，用一个移动硬盘囊括。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只不过，你是被蒙在鼓里的其中之一而已。

金志凯准时按响夏天家的门铃。曾经学习小组的活动室派上用场。夏天和程星宇坐在金志凯对面，为方便学习安装的白炽灯照在金志凯脸上，颇有些警察审讯犯人的意思。

夏天清清嗓子，说明意图，“金志凯，约你来我家，一是分享有关于你的秘密信息；二是想问你一些私人问题。我发誓，不会向第四个人提起。”

程星宇补充，“问什么答什么，该交代清楚的老老实实交代，不该交代的也甭废话。”

金志凯抬头望一眼程星宇，颇有些忌惮，“好。”

夏天把水杯往他那边推一推，“别紧张。我先告诉你一些事情。算是我的诚意。”

金志凯再次望向程星宇，见他没有反对，才伸手端起水杯抿一口。

接着，夏天把自己发现Wendy认识勒索他俩歹徒的事情说了。又问金志凯，和Wendy关系，以及如何认识。

金志凯消化得很快，“Wendy是我的初恋。我学习不好，初中毕业就出来混了。她成绩不错，一路考高中、上大学。我俩就这样分手了。出来第二年，我凭借外形优势签约经纪公司，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而她在高考结束，终于放下学习，上网、看八卦、得知我竟当了明星。她很快注册微博，给我发私信联系我。很快，我俩便旧情复燃。再加上她的大学和我的经纪公司在同一个城市，于是我俩经常幽会。她的愿望是在S市买房安家。所以她加入我的后援会，替我固粉、虐粉。我也努力拼事业。本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谁知一年半之前，我突发心脏衰竭，生命垂危。她发动粉丝，筹款、征集志愿者……终于有一位长期受癌症折磨的女粉丝，自愿把心脏捐献给我。我总算捡回一条命。只是，医生告诉我，移植的心脏承载不了娱乐圈高负荷的工作量。要想活命，必须定时吃药复查，保证每日睡眠时间，而且不能从事重体力和重脑力劳动。基本上，我提前进入养老状态。挣钱养家的担子落在她一人头上。从此，她的脾气日渐暴躁，总嫌弃我没用。我以为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发下牢骚就过去了。没想到，她竟然联合张显来骗我的钱。”

“Wendy怀孕了？”夏天插话。

“对。可我们养不起。只能打掉。”金志凯理所当然地说，没有一丝伤心和难过。

“Wendy和张显是怎么认识的，你知道吗？”夏天又问。

金志凯揉下眼睛，说道：“她想做薪水高的兼职，到酒吧应聘服务生，拿提成。张显是酒吧的常客，消费也多，Wendy从他身上拿不少提成，就熟了。”

程星宇也好奇，“所以，Wendy和你分手了？”

金志凯摇头，“没有。她告诉我，她想多赚点钱，和张显只是工作应酬。被占一点点小便宜，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程星宇挑眉，“你能接受？！”

“我能怎么办？！”金志凯露出痛苦的神色，“吃药、复检都需要钱，在S市安家更需要钱。”

夏天出主意，“你可以回老家养病，节省开销。”

金志凯嗤笑，“见惯了大城市，谁还甘愿在小县城窝着。况且我已混出名堂，这个时候回老家，太丢人了。”

“靠女人养，更丢人。”程星宇无情嘲讽。

夏天闻言，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算是提醒。待会儿还要问金志凯的病，不能让他有戒备心。“你的病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说详细一点？”

“从小到大的身体状况、家族疾病史、发病前有无异常、发病时的情况、手术过程如何进行、复健措施等等，事无巨细，全都说出来，不要有遗漏。”程星宇说。

金志凯喝口水，再次陷入回忆，“我从小没生过大病，小病偶尔会有，都是些感冒、发烧之类的，上初中那会儿，跟人打架受过皮外伤，但没伤及要害。家里人据我所知，都挺健康。我爷爷、奶奶还健在。老人有点高血压。爸爸妈妈除了腰酸背痛——干体力活累的，其他没什么。”这些话与程星宇的资料基本一致。

“说一说你发病的过程。”程星宇提醒他。

“我记得很清楚，6月18号有一场晚会活动。我提前到酒店，为晚上的彩排做准备。忘记为了什么事，需要外出一趟。我去地下车库时，不知为何，心脏猛然膨胀、又急剧收缩。你不知道，心脏微微颤动都会感觉强烈，更何况，一下子又是爆炸、又是被挤压……瞬时的痛苦，让我全身扭曲，我说不成、站不稳、大脑没了直觉。一切发生得十分突然，现在回想，我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医生说可能是工作强度太大，心脏承受不了。我不信。娱乐圈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我的心脏承受不了？可是，不甘心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说来可笑，现在我的心脏，才是真的弱。爬几层楼梯，能喘成狗……”

“说一下手术过程。”程星宇说。

“我在车库时已陷入昏迷，等我再次醒来时，手术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医生不断地询问、复检，再然后就出院了。”金志凯说。

“手术当中，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身体感觉或者医生说的话都没印象吗？”夏天问。

“完全没有印象。是后来Wendy告诉我，我才知道自己进行了心脏移植手术。”金志凯说。

夏天有些失望，心脏移植手术是Wendy签的字，“Wendy还说什么了？”

“心脏是我的粉丝捐赠的。她长期受癌症的折磨。为了我，她选择了自杀，提前结束生命。——我很感激她。希望她在天之灵能继续保佑我。”

夏天没什么要问的了。金志凯走之前，叫了一声“程公子”，应该是想说什么，却被程星宇制止了。应该是自己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吧。夏天没有心思揣测金志凯和程星宇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者将会发生什么。她脑海满中是女粉丝自杀前的遗书，程星宇居然把这个也找到了。有一句是：我把心交给最爱的人，金志凯，让他代替我活着。很天真。但一点都不美好。夏天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活着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