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光佛，几位施主可算是出来了。”

在菩提塔门口，慧定和尚面露喜色，双手合十道。

只是看起来，他的状态实在称不上有多好。

他一身僧袍上，从袖子到下摆，几乎都染满了金色或红色的血迹。左边的那只袖子短了一半，露出的手臂上包裹着厚厚的白布，看起来是受了不轻的伤。少见的是，他腰间还挂了一把带鞘的戒刀，给他的气质之中加入了一丝肃杀。

所幸慧定整个人还是完整的，没有缺胳膊少腿，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们在塔里待了多久？”吴能立刻问道。

“几位施主待了整三十天。”慧定答道。“方丈和师父合计着，如果施主们再不出来，就要叫小僧去塔里唤醒几位了。”

三十天么，还真是够长的啊……

“现在战事如何了？”王钰有些紧张地问道。

“不甚乐观，只是勉力支撑罢了。”慧定摇了摇头道。“具体战况，还请几位随小僧来，小僧的师父已经在等待诸位了。”

一行人急急忙忙地跟着慧定前往了善提禅师的小院，刚一进入院子，正看到一位腰挂折扇的女子立在院中。

这女子看起来身形纤细、眉眼细腻，不似北方人，大约原籍在江南一带。尤其让人惊异的是，她身高足有一米七五左右，看起来比吴能还要高出不少来，吴能他们在神州世界里还从未见过这么高的女子。

“言阁主。”慧定见到这女子，急忙施礼。

女子点头致意，随后将目光移向了王钰。

“王钰是吧？我徒儿之前受你照顾了。”

这位女子，显然就是天涯阁阁主言冰辞了。

“阁主竟然也来到了禅心寺？”吴能在一旁皱眉问道。“莫非天涯阁——”

“我主动放弃了天涯阁，带着弟子们和聚集在天涯阁的江湖侠士们一同赶来的。”言冰辞人如其名，说话语气很是冰冷。此刻原本已经是初夏时节，空气颇有些炎热，但她一开口，吴能等人顿时有种陷入冰窟的感觉。

“哦，你们来了。”此刻，善提禅师刚好从屋中走了出来。“请几位一同进屋来吧。慧定，你代我去看看善忍师兄，记得带上我配的药。”

慧定点头称是，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善忍方丈怎么了？”吴能有些关切地问道。

“无事，师兄前日在作战时受了些皮外伤。”善提禅师苦笑道。

吴能心里稍微盘算了一下。善忍禅师是前天受的伤，既然是皮外伤，如果有丹药服用，不到一天就可恢复。他顿时意识到了这其中的问题来。

“丹药不够用了？”

“我等激战多日，各项物资都已经开始匮乏，不止丹药，现在不上场作战的人，连食物也要吃半干半稀的了。”言冰辞在一旁冷言冷语道。

“这个一会儿再细说，我们先进屋吧。”善提禅师催促道。“如今的形势，也该让吴掌门几位先知道清楚。”

一行人跟着善提禅师和言冰辞走进屋子，屋中早已挂上了一张地图。这地图上，用黑色墨迹标注了几个圈，然后用红色墨迹标注了许多箭头。

“图上黑色的地方，是我们抵抗天界的主要阵地。”善提禅师解释道。“红色的，是现在天界来敌的主要攻击方向。”

吴能皱着眉仔细看着地图。地图上黑色圆圈有大有小，最大的那个自然就是禅心寺了，其余还有十余个小圆圈，基本都聚集在禅心寺附近，和禅心寺形成犄角之势。但其中已有五、六个圆圈里打了叉子，让人不禁联想到人类抵抗者们历战不敌天兵天将的惨状。

至于红色箭头，那就太多了。林林总总，大约有上百个，将这一片黑色圆圈牢牢包围了起来。

“有楚施主在，禅心寺现在还能撑得住。只是我们现在缺少援兵，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敌攻我守的局面——老僧已经先后派出了四拨人去联系援军，可惜也只是白白送死，实在冲不破敌人的包围。万般无奈之下，老僧甚至想去塔里唤几位出来——虽然打扰诸位修行实在不好，但如今情势，实在急需各位的力量。”

“好在我们自己出来了。”吴能点了点头。善提禅师的处境他倒也也能理解。如今正道中高手，大半聚集在禅心寺上，虽然迫于战事危急，这些人必须抛弃互相之间的间隙互相合作，但协调起来终究要花费不小的力气。

善提禅师此刻只怕是被这些事情弄得焦头烂额。

“天涯小队的各位如何了？”吴能看王钰在一旁，面露焦急之色，便先替他问了出来。

“天涯小队这些日子来，一直在各处游走，协助老僧与各地联系。如今他们大半都在外面奔波，只有半山在禅心寺中休整。几位若是想去探望，我可以叫人带你们去。”

“此事不急。”王钰立刻回答道。“我们刚刚出塔，有很多工作要处理，老周现在正在休息，就让他好好歇着吧。”

“青青现在应该在秦山派，不过最近几日，天界开始扑杀信鸽，我们已经五日未曾联系。”言冰辞叹息一声。“希望她一切无恙吧。”

唐青青毕竟是言冰辞的爱徒，连续五天失去联系，言冰辞心中担忧也是人之常情。听到她这么说，善提禅师连忙安慰了她几句，吴能和王钰也各自称赞唐青青进境飞速，已非昔日少女，这些话让言冰辞颇感欣慰，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

“对了，丘副掌门和小影怎么样了？”问完了唐青青等天涯小队的队员，吴能忽然想起了自己手底下还有这么两个人。

“他们都在禅心寺中，连日炼制丹药，很是辛苦。”善提禅师回答道。

吴能听了这话，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来。

倒不是惊讶于这俩人目前无恙。实际上，他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原本没指望善提禅师能回答出这两人的现况来——丘大山和丘小影的炼丹水平，在这座禅心寺中，基本属于混饭吃的那一类。就算善提禅师再事无巨细，也不该对这两人的情况一清二楚才对。

看到吴能脸上表情，善提禅师倒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无量光佛。吴掌门先前忙于各方事务，之后又去菩提塔中修行，不知道此事倒也不怪——自从得了吴掌门兑换的炼丹秘术之后，丘副掌门日夜苦修，现在炼丹水平大为长进，也算是炼丹术士之中的精英人物了。”

啥？丘大山？精英？

闻听此事，就算是吴能也觉得颇感惊讶。

他对丘大山是有了解的。按照他之前的判断，这位丘副掌门在炼丹之道上的才能，还不如吴能自己。他实在想不到丘大山这辈子还能混成善提禅师口中的“精英人物”。

不过善提禅师素来不打诳语，既然他这么说，看来这位丘副掌门还真的有些长进。

先前吴能确实听丘小影说过，丘大山自从得了秘术之后，每日都在炼丹房中刻苦钻研。当时吴能还想过，如果有空去看视一二。可惜后来事务繁忙，他也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不想这位丘副掌门还真的修炼出了些成果来，如此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如此便好。”吴能随口应付了一句，依然没太把丘大山的事儿放在心上。“盟主之前说想要唤我们出来，想必是为了联络援军吧？”

“是。”善提禅师轻叹一声，指了指地图上的几个距离禅心寺稍远的圆圈。“只是这股援军，有些难以沟通。”

“是邪道的人吧。”吴能顿时心领神会。“只是他们的魔主乃是天界中人，这些邪道弟子靠得住么？”

相比正道，邪道与天界的联系更为紧密。每次邪道被正道逼到无路可退之时，那位从天界降临的魔主就会出面相救。

“据我得到的消息，西北和西南两地的邪道门派，已经有大半放弃了抵抗。但这些前来中原的邪道高手，倒还算有几分骨气。尤其那位邪道的‘血公子’霍惊天，曾寄信前来，说是想要和我等联手为战。只是这之后通信断绝，我们没能再联系上他。”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直接找到他们门前，问问他们的态度。”吴能做下了决断。“如果能得到这么一只援军的协助，我们就有可能打破现在被动挨打的局面。”

“谈何容易。”言冰辞在一旁摇了摇头道。也不知怎的，这位言阁主似乎颇喜欢和善提禅师唱反调，几次开口都是和善提禅师对着来。“我等正道和邪道交锋已有数百年之久，尤其前些日子正邪大战，彼此之间都染了满手血债。如果真要让邪道来救援我们，只怕江湖侠士们心有怨言。”

“有怨言也无妨，老僧这个江湖盟主，就是负责平息怨言的。”善提禅师接话道。

“便是你出面，也未必能平息这些争端。”言冰辞叹息道。“你不过是禅心寺中一个老和尚，岂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堵不住也要堵。”善提禅师嘿然一笑。“大不了赔上老僧一世清誉罢了——老僧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