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幻象么？”吴能轻声问道。

面前的景象实在太不可思议。

在接到任务的时候，主神完全没有提示过这个任务里会有其他无限小队参与。既然如此，也不应该有一个来自其他小队的玩家出现在这个世界里。

“是一个化身。”面前的长发女子回答道。“一个等待了十年的化身。”

吴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其实他心中一团雾水。

“那你的真身在什么地方？”他试探性地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在现实世界里，可能在某个游戏世界中，也可能已经死了。”面前的化身如是回答。“但既然我还在，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说说你的故事吧。”吴能冲着她说着，自己面对着幻象坐了下来。

他其实一点也不累，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摆出一个姿态来，摆出一个“你对我并不那么重要”的姿态。

可能有点孩子气了，但吴能是从来不希望自己的命脉被别人握在手中的。

楚千岚的故事并不复杂。

她是一位业余的剑术爱好者，在偶然之中，她被选入了无限世界里成为了一名玩家。

她孤身一人经历了数个任务，不断在任务世界中提升自己的剑术，并用积攒下来的点数交换了传说武器“青萍剑”。

有青萍剑在手，又有多个任务世界里的历练，她的剑术愈发出尘，逐渐脱离了人类的极限。

而就在此时，主神降下了新的命令，它想征召楚千岚成为它的“代理人”。

成为代理人，就意味着不再受到任务世界的限制，即使不执行任务也不会被抹杀。取而代之的，楚千岚要以“代理人”的身份参与建造新的游戏世界，在主神建设游戏世界的时候，以人类的视角提供各种意见和建议，并且在新一批的玩家进入游戏世界时，对他们进行监督。

显而易见的，这次征召被楚千岚断然拒绝。她一心只想提升自己的剑术，一直到能和主神正面对决的那一刻。而成为主神的附庸，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和主神的交涉宣告失败，楚千岚开始面对了各种难度高到匪夷所思的任务。经历了无数次九死一生的困境，在生死之际，她逐渐抛却了人类的形态，将自身也淬炼成了剑。

并且，她开始自行领悟了剑气化身的技巧。

这门技巧，和她在某个世界里接触到的“一气化三清”的技能卡相似，乃是用剑气塑造另一个拥有意识的自我。借助这个技巧，她将自己的无数化身投入各个游戏世界之中。

这样，即使有朝一日，她的本体死亡，剩余的分身也会继续向着剑术登峰造极的境界前行。

而现在在吴能面前出现的，就是楚千岚的剑气化身之一。她只是一截剑气所化，力量并不强大，但通晓楚千岚的全部过往，让她在剑术境界上远远地超出了吴能的见识。

举个例子说，此刻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用剑术破解吴能的所有招式——但是很遗憾的，她的绝对力量太微弱了，简直像一只蚂蚁一样乏力，即使拿着神兵利器也无法对吴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我是被你当成一步暗棋了啊。”吴能不带感情地说道。

此刻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该流露出什么感情来。是欣喜？是愤怒？是无所适从？

好像都不是，他原本就没有那么无趣。

“但这么说来，有一点就出现了矛盾。”吴能问道。“你的理想，既然是追求巅峰的剑术，那你等待我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又不会耍剑。”

“我现在空有一身境界，但没有能与之协调的力量，所以才会被困在此地。”幻象解释道。“当然，这也是本体计划的一部分。此刻我们所在的这一处空间，实际上并不在主神的控制之内，而是本体用自身意识塑造的一个小小领域。如果我过于强大，这个领域就装不下我。”

这一点很好理解。楚千岚本体制造的领域就仿佛一辆购物车，而幻象就像是其中的货品，如果货物体积太大，购物车就装不下这个幻象了。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本体再无消息，我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如果你能带来丹药给我，我就能吸取其中的灵力，逐渐提升我的力量。而一旦我的力量达到人类的平均水平，我就可以操纵青萍剑了，到那时，我将成为你最大的助力。”

“你所能想到的一切，我几乎都能为你实现。我存有本体的记忆，知道各种游戏世界的秘闻；我的剑术足以横扫神州世界的所有敌人，为你完成任务清除一切障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为你培养NPC，为你组建一支精锐小队。”

“怎么样，考虑一下这笔生意吧？”幻象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惊艳的笑容。“你是稳赚不亏的。”

“听起来是不错。”吴能点了点头。“但是风险呢？”

“风险很大。”幻象非常坦率地回答道。“主神和它的代理人们会利用一切手段阻止你完成任务。但他们并不能直接干涉游戏世界的运行，这样做是不符合游戏玩法的。而且，对你来说，这不是更有乐趣么？”

“你知道我的情况？”吴能这次真的有点吃惊了。

“当然。我说过了，我的境界比你想象得更高。”幻象十分骄傲地说道。“在你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通过世界的变动察觉到了你们的情况。你身上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张技能卡，甚至是你的天赋能力，全在我的洞察范围之内。甚至还有你的细微情感，你对每一个队友的情绪，这些我全部都能探知到。”

“有如此高的境界，你怎么还会被困在这里？”吴能反问道。

“我说过了，我的力量不足——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的绝对力量只有一只蚂蚁的程度，那并不是夸张。”

“所以你连我接收到的任务都能察觉？”吴能追问道。

这次幻象稍微沉默了几秒。

“没错，我能感知到主神给你下达的任务。”她回答道。“很有趣的是，这些任务都和我息息相关：你炼制丹药，可以为我恢复力量；而有了我的协助，你就能更轻松地实现其他的任务目标，我能为你培养很多地榜高手，我能让你成为江湖盟主，甚至我能为你直接讨平邪道四大山头。”

“我明白了。”吴能下意思地用手指敲打着地面。“主神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它才发布了这样的任务，它想要通过这种手段来探查我的想法，它是在钓鱼——如果我为了完成任务接受了你，接下来它就可以动用各种手段来针对我了。”

“说得没错，这是个阳谋。”幻象轻轻点头。“但主神不能理解人类的想法，甚至你身边的队友们也不了解真实的你，只有我可以理解你的一切——你如此狂热地在游戏中寻求着乐趣，为了这些乐趣你可以承受一切风险，而现在，我能为你带来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什么？”吴能问道。

“乐趣，你想要乐趣，你想要打破一切限制的乐趣。这并不可笑，也并不荒谬，你只是刚巧成长为了这样的一个人罢了。你的成长过程中，你最钟爱的那些游戏，带给你和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体验，你可以无视现实世界中的种种限制，在游戏世界里获得你想要的乐趣。”

“但终于有一天，连最优秀的游戏也让你乏味了，你开始意识到自己追求的乐趣和其他人不同——他们想在被游戏规则限制的世界里，按照制作人的心意，去完成一场冒险。而你不同，你想要的是一场无法无天的游戏，你想颠覆无数个位面。”

“你来到无限世界绝非偶然，你在心底里祈求着这样的可能，而无限世界就在此时感知到了你的祈求，并将你拉进了这个世界之中。”

“所以，我才是你的最佳选择。”幻象轻声道。“我能为你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力量大到你可以逆转每一场战斗的结果，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更改每一个世界的命运。”

“问题就在这里了。”吴能呵呵一笑。“我并不想选择你。对我来说，那太无趣了。”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无比。

在吴能对面，幻象脸上现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我能预感到，你说的是真话，但是，为什么？”她急忙问道。“你所要寻求的一切，我都能给你，这样你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我当然不满足了。”吴能乐呵呵地回答道。“对我来说，你和主神一样无趣——不，你比它还更无趣。”

“我确实想要痛痛快快地玩这场游戏，但我想要的东西，必须是我亲手去拿到，那样对我而言，才真的有意义。”

“你出现在我面前，就仿佛一个金手指一样，等待着我去开启修改功能，一键改掉所有我不想经历的东西，但那只会让我觉得索然无味。”

“你的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场梦境。但梦境终究要破灭，我所要获得的一切乐趣，都只能任我自己去取。”

“金手指的最大乐趣，在于它可以随时开启；但它一旦真的开启，留下的就只有空虚了。”

“所以，我必须拒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