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你给天使送的那封信，还没收到回复么？”

此刻正是夜晚。吴能刚刚结束了白天辛勤的工作，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一夜。他和胡正信、王钰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的时候，王钰有些好奇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天使对恶魔毕竟是有戒心的，这种戒心不是那么容易得以打消的。”吴能沉声回答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有后备方案——只是这个方案会让我们有所损失。”

“死亡任务么，有点损失无所谓。”王钰乐呵呵地回答道。“能活下来就行了。”

吴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王钰这个性格，说好听点是不爱争强好胜，说难听点就是太没有胜负心了。按理来说他父母也都是商场上成名的人物，一步一步把家族企业扶植到今天的程度，也不知道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又不好争斗又乐天的家伙来的。

相比之下，胡正信为人谨慎，周娜娜计谋多端，这两个人的性格看起来就正常得多了。

吴能和王钰随口聊了几句，然后听到胡正信渐渐的发出了鼾声，两个人也就默契地不再说话了。

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吴能再次来到了参谋部中。

给天使的去信已经发出了三天，至今还没得到回复，吴能决定开始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还是老一套，由他草拟了一个新的作战方案，然后经由德尔提盖章之后，下发给下属军官执行。

只不过，又一次的，某巨魔参谋看到了这份作战方案，猛地一惊，然后赶忙找到了吴能。

“大人，我收到了一个命令，还请您确认一下是否有误。”巨魔参谋瞪大了眼睛，毕恭毕敬地说道。

吴能慢条斯理地接过了那封命令，看了一眼——其实他根本不认识上面的恶魔文，只不过光看巨魔的反应他就能猜到具体是哪一封命令——就又递了回去。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当然没问题，这封命令就是他自己下达的。

“但是大人，您不是一直都反对这个计划么？”

巨魔一脸懵逼地看着吴能。

“哎，你这么说就有一些小问题了。”吴能毫不脸红地唱着高调。“我们都是阿蒙陛下的下属，只要是有利于陛下的事儿，我们就要毫不犹豫地去做嘛！”

“就比如这一道命令里提到的方案，我过去不赞成，是因为当时的条件还不成熟嘛。现在既然参谋部觉得时机已经到了，那我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了。”

“你也不必恭维我，我只是本着对阿蒙陛下的一片忠心而已！”

被教育了一通之后，有些浑浑噩噩的巨魔木然地将手上的命令下发了出去。

这道命令被从宏伟要塞传回到了血棘平原上，然后发给了留守血棘平原的恶魔统帅。在流浪魔商队的协助下，恶魔统帅打开了一扇崭新的传送门，数千名恶魔陆续进入了传送门中。

与此同时，人界。

距离吴能等“勇者”们前往有底深渊的出发日起，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

虽然神官还在每天像模像样的为勇者们祈祷，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群勇者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正如每一批立志前往深渊斩妖除魔的勇者们一样。

人们很快恢复了日常无聊的生活。每日耕作生产粮食，养育家畜和家禽作为补充，将自己收入的十分之一上交给教会，闲暇时候去聆听神官的教诲……

在人们日复一日的工作和休息之中，村庄维持着一如既往的秩序。

只不过今天，这里的秩序被打破了。

一道漆黑色的巨大门扉在农田里打开，正在耕田的农夫一把扔下锄头，手忙脚乱地跑去教堂里汇报：有奇怪的东西出现了。

当神官拄着一根拐棍走到农田附近的时候，正看到第一只身体发红、尖角利牙、手脚粗壮、生有长尾的恶魔从传送门中走了出来。

恶魔伸出脚，重新站立在厚实的大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不似有底深渊那般热辣，这让它觉得有些不适应。

它没来得及思考太多，第二只恶魔就从它背后走了出来，将它撞向前方，紧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恶魔……

神官猛地倒抽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景象。

是恶魔来了！

恶魔已经有几百年未曾光顾过人界了，他一个小小神官，也没有机会阅读教会的丰富藏书，自然不了解恶魔的形态，分辨不出这到底是哪种恶魔。

神官一边在心中再一次痛斥偷走他法杖的“勇者”，一边用颤抖的手在空气中画下一个闪闪发光的符文。

符文在他面前亮起，然后化作一道光束照向了恶魔。

这道光束照在恶魔身上，然后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红印。

恶魔有些困惑地扭过头去看了看神官，神官的身体一阵颤抖，身体像是木头一样僵硬地立在原地，双眼紧紧闭在一起，口中默念着经文，等待着恶魔来终结他的性命。

但恶魔在原地一动没动，只是无聊地用爪子挠着自己的屁股。

神官闭着眼睛等了好一阵，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从传送门里走出的恶魔已经越来越多，但没有恶魔贸然发动攻击。

意识到自己的法术对恶魔效果不大，神官急急忙忙地向后退去——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最该做的是什么了。

他得带着村里的百姓们快点逃离这里。

一群拖家带口的百姓跟着神官离开了村子。不到一天的时间，教会已经收到了“恶魔来袭”的消息。这消息一步一步向上传递，最后被大主教通过祈祷的方式传达给了天使。

一位普通的两翼天使通讯员将这个情报书写在了纸张上，顺便写上了“加急”这个词，情报很快一级一级地向上传达到了四翼天使们面前。

四翼天使们依旧聚集在那张圆桌旁，满脸严肃地看着那份情报。

“数千恶魔大军攻入人界，然行为举止有异，至今未发动攻击，暂无人类死伤。”

未发动攻击？暂无人类死伤？

一群天使面面相觑。

这太不“恶魔”了！

天使的平均寿命比恶魔还长，此刻聚集在圆桌旁的四翼天使们，大都是昔年经历过与恶魔战事的老油条。但祂们对恶魔的印象高度统一。

邪恶，混沌，不守秩序，爱好杀戮……

在过去的历史上，恶魔曾经无数次攻入人界，每一次都会造成极其巨大的死伤。

然而最近恶魔突然转了性。

先是给天使军发来书信要求对方交还叛徒，又是攻入人界之后毫无肆意杀戮的迹象。

这群恶魔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就在此时，又一只两翼天使带着情报走进了房间——这一次祂送上的是提审墨菲斯的最新记录。

虽然墨菲斯投降了天使军，但面对这么一只狡猾、奸诈且残忍的恶魔，天使们是绝不会让它过上好日子的。

这些天来，墨菲斯不分昼夜地被审讯，天使们仿佛榨汁一般，从它的记忆里榨出了各种情报。

对墨菲斯来说，一个好消息是，天使没有刑讯逼供的习惯。

不过，单纯是几天几夜不得休息，就已经让它足够难受的了。

墨菲斯早先还有“待价而沽”的想法，但在持续不断的审问之中，它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海绵，被天使从各个角度压扁，然后将身体内的每一滴水都压了出来。

它不知道自己究竟过了多久了，是几天，还是几年？只知道它已经把它能想到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各种有底深渊里的秘辛源源不断地从它口中被泄露出来。而其中最让天使们感兴趣的是，这一次阿蒙一方恶魔大军的实际领导者是一个人类。

而且这个人类很不一般。据墨菲斯所说，其人“诡计多端，极度狡猾，非常难以对付”。

抛去墨菲斯言语间对这名人类的极端憎恨，这个人类的存在倒是能解释恶魔大军最近出现的种种异象了。是他让这支恶魔大军变得有秩序了许多，也很可能是他发出了那封书信。

最近恶魔大军对人界的进攻中展现出的诸般怪异也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是这个人类对同族的情感，约束着恶魔大军们不能随意在人界展开杀戮。

虽然最后一个揣测并不靠谱，不过天使们很快了解到了吴能想要传达的意思。

显然，这是个善意的表现——就算是威胁，起码也是充满着可贵的善意的威胁。

这个名叫“吴能”的人类做出了这一切，只是想表达一个很容易理解的意思：

“我可以让恶魔进攻人界，自然也可以让恶魔们在未来千年里放弃进攻人界，如何选择就看你们的了。”

天使们对于是否遣返墨菲斯的问题，围着圆桌谈了一个小时。最后，赞同派的人数稍微压过了反对派。

既然对方的那名人类统帅已经竭尽所能表达了善意，天使们自然也不愿意为了区区虚名而损害人界的和平。

“给恶魔军回信，就说我们愿意送回墨菲斯，顺便督促它们遵守协议。”高个子天使拍了板。“不过至少还要再等几天。”

当然要再等几天了——对墨菲斯的审讯还没完全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