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禧七年四月二十

一盏油灯，一壶清茶，桑落孤坐在案台，品茶，茶入口中，青涩干苦。

“太子妃，奴婢给您沏壶茶。”

看着神情恍惚的桑落，丫鬟小心翼翼的问道。

桑落这才回过神，原来自己端着的是一盏空杯。

“不必了，都撤了吧。”

冷淡的摆摆手，“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都不许进来。”

“是。”

太子带兵亲征，已有多日，战况，依旧严峻，西昭国损失惨重，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她这个太子妃，怕是也要做到头了，可她原本不就是要毁了这里吗，为何现在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太子走后，由清心寡欲的二皇子，代理朝政。

二皇子，平日里与世无争，对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料理起朝中之事，却意外的得心应手，任何事情，都安排的较为妥当。

可即便如此，这西昭国，也已是风雨飘摇，桑落心里明白，坚持不了多久了。

微微叹气，突然想出去走走，和宫里的丫鬟们交代了几句，点起一盏灯笼，向荷花塘走去。

太子为了博她欢喜，特意为她建了这座花塘。

在的时候，隔空就陪她在此嘻戏，玩耍。

她这一辈子，从未有人待她这般用心过，讽刺的是，这些幸福，都是巫蛊之术，换来的。

倘若他没有受控，清醒无比，怕是根本不会对她动心。

想到这里，心中甚寒。

夜晚的荷花塘，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蟾蜍的叫声，几条小鱼，顽皮的扑腾两下，便没了影子，只留下这静如死潭的池塘。

桑落择一处坐下，淡淡的目光出神的望着远处。

忽然，她双眉冷蹙，身子一起，转身间，一记手刀，已经抵住了背后人的脖子。

“太子妃，身手不错啊。”

借着月光，桑落才看清来人的相貌，原来是二皇子。

心一沉，松开了手。

“我既已知你会武功，你为何不杀了我。”

桑落抬头看向二皇子，那双冷淡的眸子里，看不出半点害怕情绪，像是认准她不会杀他一样。

“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你。”

“找我？不批奏折，跑来找我做什么。”

“现在战事如何，太子有没有受伤，前线的粮食供给都解决了吗。”

桑落一口气说了好多后，突然停住了，她这是怎么了，所有的情况，她不都从苏君遥那里听过了吗。

二皇子，嘴角泛起了浅浅的笑容，答非所问道，“准确的说，是我母亲要见你。”

话刚落，就看到惠妃从暗处走了过来。

惠妃穿着淡蓝色的衣衫，袖子上印这朵朵兰花，低调典雅，她的步子很慢，眼里全是泪。

“你是……”好不容易走到桑落的面前，两只手几欲抓住桑落的手，又挣扎的垂了下去。

良久，她缓了缓气息，说道，“太子妃，你长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桑落恍然大悟，她是把自己当成，她过去遗弃的女儿了，也就是海棠。

她并未马上回答，而是看向二皇子。

若惠妃对她有怀疑，她完全可以私下里，来见她，何必要让二皇子引荐。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只是二皇子的表情，看起来并无异样。

惠妃的手，却一直抖个不停，似乎在害怕。

“哦，巧了，倒是有很多人，说我同您很像。”

“那还真是缘份，不过，太子妃冰雪聪明，相貌出众，我是比不了的。”

惠妃，身为先皇的妃子，根本没有必要对她这般客气，可是眼下她却故意这么说，像是急于和她撇清关系。

明明她已经认出，为何还要这样。

“天色太晚了，我想回去了。”惠妃突然紧张的

“母亲，这是怎么了，先前我说太子妃和您长的很像，您便让我带您来找她，现在来了，您却又急着回去。”

二皇子一把抓住惠妃，他手上力度很大，眼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我想回去，我身体不舒服。”

试图甩开二皇子的手，却被按的越紧了。

“既然惠妃想回去，就让她回去便是，今日时辰已晚，明日在交谈也不迟。待我……”

桑落话未说完，一道冷剑出其不意的向她捅了过去，她下意识去躲。

就听到惠妃大喊一声，“裳儿！”

“呵，你总算承认了。”

二皇子收回剑，冷冷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惠妃。

“这么多年，你房间里的画，都画的是这个人是吗，当年死的是棠妃，实际通奸的是你对吗？”

桑落，愣了下，没想到，二皇子出剑这般快，不过刚才那剑并无杀意，明显只是为了试探惠妃。

“对。都是我造的孽，和裳儿无关，和她无关啊！”一身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她几乎是跪着走到二皇子的面前，她拉着他的衣摆，无比哀求的说，“我与大祭司意外生了孩子，担心被发现，就和棠妃的孩子掉了包，导致棠妃被废。”

“我就是那个，被换来的孩子。”

“是。”这声“是”说的无比的艰难，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这些年她一直在赎罪，可无论自己怎么吃斋念佛，都无法忘记，棠妃死时候的场景，更无法忘记，自己的孩子。

然而这些听到桑落耳朵里，却是无比的陌生。不过，她倒是很有兴趣看看，二皇子到底要怎么惩治这位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养母。

二皇子颤抖的，抬起腿，挣脱了惠妃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和笔墨，“还请在这里，签字画押。”

说着从桑落手里拿过灯笼，照向这册子，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惠妃所有的罪证，包括和谁通奸。

惠妃拿起笔，又放下，又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许多次，终究写不下一个字来。

二皇子似乎没有耐性，拍拍手，指着桑落的位置，喊道，“放箭。”

“不要，我写，我这就写。”

说完，颤抖的再次拿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咬破手指，按上了手印。

她抬起头，无比悲伤的看着桑落，她好想上去抱抱她，听她换声娘亲，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苦笑一声，朝一座石壁冲了过去，刹那间，鲜血四溅。

二皇子，拿起地上的册子，犹豫了片刻，最终转身离开，甚至没去看惠妃半眼。

“站住，你为何骗她。这里根本没有弓箭手。”

“我何来骗她，天道轮回罢了。”

说完，便是一步未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