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丁点，夜慕参就要被凌商那番三观极度扭曲的辩解给迷惑了。

或许在凌商眼里，那些人死于噬心之痛，依旧无法让他解恨。

他们曾都是朝中说一不二的权臣，又有哪一个会是真正的庸才？

于国于民，谁也不能说他们是真的祸害。

唯独对于凌商和夜慕参二人，他们都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倘若夜慕参能早些了解自己的身世，他同样不会让那些人好过。

可是凌商一开始就没有给他那个机会。

十多年前的公主府，凌商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因为害怕。

害怕自己会被西夏那帮巫师抓回去，害怕自己会给唯一的亲人招致祸患。

而十多年后，他仍旧不愿对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过去，却只是因为单纯的恨。

但他没有恨得失去理智。

每一次下杀手，他都做得天衣无缝，甚至为自己找了替罪羊。

他们都死于破茧毒蛊，却鲜少有人会察觉蛛丝马迹，将那些案子联系在一起。

而当有人开始注意到那些疑点时，凌商的地位和权势却已经到了朝中上下无人敢质疑的地步。

……

夜慕参低头看着自己那白袍上的血迹。

论伶牙俐齿，凌商比不过他。

他此刻完全可以将凌商驳得哑口无言。

让他明白，纵然那些人有千万个不得好死的理由，纵然夜氏有着种种弊端，他凌商也不该将这天下搅得不得安宁。

他可以蔑视摧毁夜氏的根基，将皇权送给一位毫无明君之资的皇子。

但他却不该视天下人为蝼蚁，让他们成为自己复仇的牺牲品。

可是，在找到凌商之前，夜慕参却是帮了他一把，让夜氏更快地分崩离析、走向灭亡……

为什么呢，他可以为了这人置苍生于不顾，却做不到将这人赶出自己每一晚的梦境，更不到被这人丢弃在这人世间？

他知道自己曾无数次地，头也不回地将凌商甩在身后。

可他却受不了凌商对自己哪怕一次的拒绝。

已经彻底失去的人，要如何做到平静地看着他漠然远去？

亲手了结他的性命，让他死在自己眼前，难道不是更圆满的结局么？

哪怕再不舍，不愿，不甘……夜慕参也不后悔。

因为——凌商该死。

而全天下有资格取他性命的人，只有他夜慕参一人而已。

……

这似乎是凌商头一回这样坦率地向人宣泄情绪。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称得上是阴暗叛逆、自私偏执。

可他也不在乎夜慕参怎么看待自己了。

正邪之分，善恶之辨，天下大义与个人恩怨的取舍……凌商有自己的坚持。

他也没想让夜慕参认同自己，于是硬生生掐断了自己的声音。

夜慕参微微怔住，眨了眨泛红的眼。

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任何话语都太苍白浅薄。

浅薄就浅薄吧。

夜慕参干脆在血池边上坐了下来，仰头看向凌商。

“姑姑死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我那时候简直恨死了夜弘初。

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可是我到现在也没有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