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商侧过身，背对夜慕参，垂头盯着自己洁白的鞋面。

他低声呢喃，“我为你做过的事，不比夜慕景少……可你心里的兄长，只有夜慕景一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地敲在夜慕参心上。

这人……是在埋怨自己没有将他当作兄长么？

夜慕参本能地想要躲避这个问题。

他当然不愿将凌商当作自己的兄长。

与他流着一样的血，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

夜慕参装作云淡风轻地开口，“我从出生起，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后来……你也一直不在身边，我只有景……”

凌商攥紧了拳，不愿再听下去，大步离开了。

幽冷的月光下，夜慕参愣愣看着凌商修长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猜不到凌商经历过什么。

但是，肯定不会比公主府的阿彦更幸运吧。

五年来，夜慕参一直在找他，想问询他的过去，想为自己儿时的幼稚与恶毒忏悔。

……还想喊他一声“哥哥”。

可是夜慕参疏忽了一点——自己在变得成熟的同时，他也在变。

数月前，那远远看一眼就让人再也挪不开视线的美人，与十三年前那位怯懦的书僮，完全是两个人。

如果早一些知道他们是同一人，夜慕参也不会任由自己的感情不受约束地蔓延孳生。

他也就不需要攀附太傅，惹出后来的一堆麻烦，牵累了夜慕景。

更不会害得夜慕景丢了太子位，又被董昌游……

凌商的身影变得模糊而朦胧。

夜慕参始终无法将凌商与自己的哥哥二者联系起来。

想必凌商也不愿承认自己这个弟弟，否则也不会在相识之初固执地疏远自己。

夜慕参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他纠缠不休？

他想起与凌商喝酒的情形，想起自己注视他静默的神态，想起他微微蹙眉唇含青丝的模样，想起他对着红枫静思的画面……

无数画面交叠闪现；夜慕参仰起头对着弦月苦笑起来。

凌商这个人啊……他怎么舍得不纠缠？

他啊，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才更想占有他。

好似通过他，就能窥见另一个未知世界的奥秘。

抑或是能够填补自己多年来虚无缥缈的空乏与渴求知己的孤独……

夜慕参看不懂自己的心。

可追根究底，到底都是自己的错。

他恨凌商，更恨曾经为他泥足深陷的自己。

最恨的，大抵是此时此刻，仍旧会被他牵动心弦的、软弱的自己。

意识到凌商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夜慕参蓦地慌了。

书房里没有半点光亮，凌商大约是回房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凌商宽了衣袍，赤着上身躺在冰冷的养心棺上。

弥相缠住他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际，锐利的前牙刺破他背上的墨莲。

夜慕参叩了几下门，无人应答。

他的叩门声变得急促而不耐。

门内透出微弱的灯光，他知道凌商就在里面。

他愤怒得双手也颤抖起来。

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实话——夜慕参对凌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对兄长那般的敬爱之情。

因为他们从来不曾以兄弟的身份相处过。

而凌商却莫名其妙地走开了，连那句话也不愿听完，连自己叩门也不应。

夜慕参的耐心与敬畏在短促的叩门声里被磨得一干二净。

他大脑一片空白，双手背离了仅存的理智，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