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日，谢元昏迷的第十天。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厚厚的阴云之下，安静地如同一座死城。

不说宫女、内侍了，就是太后、太妃也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为数不多还敢开口的人，大概就是四小只和谢贞了。

四小只到底年纪小，还是谢贞站到了赫连珏近前：“阿兄，您不要这样，阿姊会不安心的。”

谢贞仿佛当年刚刚离开京城时那般，亲近的称呼赫连珏为阿兄。

果然，听到熟悉的称谓，赫连珏猩红的眼睛闪过一抹欣慰。

他声音嘶哑，没有计较谢贞的话，而是打了个招呼，“是阿贞啊。”

谢贞见赫连珏表情平静，但眼神可怖，用力掐着掌心，拼命告诉自己：不用怕！这是阿兄！不是别人！

“阿兄，阿姊昏迷前，曾经说过，她若有个万一，一定请您好好保重自己，千万不要做傻事！”

“阿姊无数次的说过，您是注定要成为名传千古的盛世明君。在您的治下，大周王朝也注定成为历史上最辉煌、最璀璨的华章。”

“她希望您如同遨游天际的龙，永远驰骋在云之巅峰——”

谢贞还没有到变声期，声音还是带着童音的清凉嗓音。

但他的话，掷地有声。

赫连珏愣住了，“阿元不想我去陪她？”

说好的生死与共呢？

谢贞还不太明白大人的这些情爱，但他还是如实的将姐姐临昏迷前说的几句话告诉了赫连珏，“阿姊说，她爱您，所以想让您一直都好好的。”

“哪怕她不在了，您有自己的雄图霸业，还有阿平几个儿女。”

赫连珏的心被触动了一下。

但，很快，又被疯狂所掩盖：阿元若是走了，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至于儿女？

唔，是阿元给他生的孩子，也不能真的不管。

赫连珏想着，他会做好安排：太子即位，萧太后、老四辅政。

还有议政堂的几个相公，都能成为顾命大臣。

左右经过这几天的“报复”，赫连珏把权贵、世家等清洗了一番又一番。

有玄甲军和银甲军，有锦衣卫、绣衣使者……赫连珏留给太子赫连烨太多的底牌。

哪怕他现在还是个几岁的稚童，也能有充足的时间成长，并坐稳皇位。

想当初他和阿元流放岭南，都会重新杀回来。

赫连烨作为他和阿元的嫡长子，拥有这么多底牌却还当不好皇帝，那他也合该落个凄惨的下场。

“好了！阿贞，我知道了！”

“对了，你不是想当朕的冠军侯嘛，我可以调拨一支军队给你，你好生统领——”并护着太子。

谢贞虽然还是个半大孩子，但十二三岁，也可以了！

赫连珏对于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觉得谢贞只是靠着有个皇后姐姐，本人却十分好哄骗的人，呵呵，他们可以去地底下问一问宇文灏。

被谢贞亲手擒获的宇文灏会告诉那些人答案！

赫连珏相信，若自己和阿元都不在了，谢贞定会看顾好太子和其他的孩子们。

谢贞猛地抬起头，一双与谢元极为相似的眼睛紧紧盯着赫连珏，“阿兄？”

圣人这话，十分的不详啊。

竟是透着几分安排后事的味道。

赫连珏却没有再跟谢贞多说什么，他摆摆手，两个影卫瞬间闪现出来。

影卫们半是恭敬、半是逼迫地将谢贞“请”了出去。

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了赫连珏和谢元。

“……阿元，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也好，那朕也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穿越到你的世界里！”

这几天里，赫连珏除了让那些僧道想办法唤醒谢元，也在要求他们弄个什么法阵，把神魂离体的人送去异世界。

僧道们：……快被皇帝逼疯了啊。

他们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皇帝所说的“异世界”是个什么地方。m

但，皇帝下了命令，他们就只能乖乖服从。

否则——

诏狱那种地方，并不挑选人犯的。

而出家之人也不是真的能够逃脱出世俗的桎梏。

历朝历代，尊佛灭佛的皇帝，真心不少。

如今，他们若是操作不好，赫连珏这个失去理智的暴君，绝对能够把大周朝境内的僧道都灭掉！

所以，哪怕是装，是骗，他们都弄了个阵法出来。

至于有没有效果，皇帝发现没有效果后，会不会拉着所有人都去死，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能过一关是一关，能多活一会儿就多活一会儿吧。

“呜呜，皇后娘娘，您还是快些醒过来吧！”

僧道们一边装模作样的布置阵法，一边疯狂的祈祷着。

不只是他们，朝堂内外、京城上下，无数人都在祈求上苍。

许是愿望太多吧，老天爷似乎听到了。

九月十八日，清晨，赫连珏又守在榻前坐了一晚。

好几天的不眠不休，让他看起来又是憔悴、又是可怖。

尤其是鬓边的头发，白了一大片。

赫连珏的精神也有些恍惚，他握着谢元的手，看似平静，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

“阿元？”

难道是阿元醒了？

她回来了？

赫连珏赶忙低下头，仔细去看。

其实，过去的几天里，他也有过这样的“错觉”。

虽然每一次都是失望的，但，他还是愿意再被骗。

所以，仅存的理智提醒他，这次可能还是错觉。

他的本能却还是让他死死盯着谢元的手。

而这一次，不是错觉。

大大的手掌里，一只过于消瘦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赫连珏忽然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唔~”

一声细微的呻吟声，落在赫连珏耳中却如同天籁一般。

阿元她、她真的要醒过来了？

赫连珏视线上移，落在了谢元消瘦、苍白的脸上。

紧闭的眼睛，睫毛忽然如同蝶翼般微微颤抖，再然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元！”赫连珏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谢元睁开眼睛后又闭上了，长时间的闭眼睛，让她有些不太适应光线。

片刻后，她才又睁开，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谢元愣住了，“阿犀，你的头发？”

怎么全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