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老实点！”警官顺手从腰间摸出了警棍，缓慢地走了过来，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不听话的刘长天。

刘长天仰天叹了一声，看也不看那名警官一眼，颓然地坐了下来。

“你们没事吧？”警官走过来，先是关切地看了看白成和叶薇，开口问道。

“警官，我们没事，不用担心。”白成抬起头来笑了笑。

那名警官这才收回了手中的警棍，继续退到一边去，背着铁丝网站好，只不过，他的眼神却依旧紧紧地盯在刘长天身上。

作为看守所的老人，这名警官心中十分清楚刘长天的病情，明白他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看守所对于这种将死之人，都会极度关注，因为一般来说最容易出问题的，也偏偏是这类人。

相区别于紧张兮兮的警官，刘长天的表现就有些平淡了，对于警官针对自己的呼喝，似乎早已习惯一般，眼神中一点波澜都没有。

“还有一个半月，我就要出狱了。”刘长天低着头，小声说道，“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撑过这一个半月，得了我这种病的人，通常病情会发展的很快，每天夜里，我都会被剧烈的疼痛折磨醒。”

“不过还好，所里的医生对我挺照顾的，杜冷丁从不控量，要不然，我非得活活疼死不可。”

说到这里，刘长天削弱的脸颊扬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叶薇听到这里，附在白成的耳边悄悄地问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白成拿出笔来，翻开体检表的侧页，写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字眼：“骨Ca。”

骨癌的缩写。

叶薇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再度看向刘长天的神情，已经显得有些同情了。

对于骨癌这种疾病，叶薇曾经从医书中了解过，一般来说初期的骨癌是很好发现并且治愈的，因为起病的时候会伴有很明显的症状，例如发热，持续性消瘦，病患处间隙性疼痛等……

在这个时候如果得到足够的重视，那么大部分的骨癌是可以得到有效治疗的。

但是到了中晚期，病情就会发展得非常迅速，由于肿瘤的消耗以及毒素的刺激，病人往往痛苦不堪，且会出现明显的溶骨现象和骨膜反应，癌细胞扩散也会更快。

也就是说，病情发展到了这个阶段，是很难治愈的。

“你们想知道我是怎么入狱的吗？”刘长天的手，轻轻地在囚服的衣角上揉了揉，一脸期待地看向叶薇。

“你说吧。”叶薇极其有耐心地道。

如今白成和叶薇能够做的，就仅仅是人文关怀了。以白成目前的水准，遇到这种现代医学无法治愈的疾病，也同样束手无策。

是以，白成和叶薇都尽量让自己的脸色显得不那么僵硬，期待着刘长天的下文。

“汪颖是农村人，来京海打工的时候我们认识的，那个时候，我还不像现在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刘长天有些自嘲地道。

“我们结识在一个很普通餐馆中，她是服务员，我是客人。”刘长天的脸上开始慢慢浮现着一丝真诚的笑意，眼神有些缥缈，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过往的那段回忆里。

“无意之间，她弄洒了我的饮料，一杯滚烫的奶茶直接倒在了我的裤子上，一直到现在，我的右腿上还有烫伤的疤痕。”

刘长天摩挲着腿，缓缓道：“我住院了，她请了长假，每天都来医院给我送饭，甚至……亲手给我换药。”

“以至于在快要出院的时候，我都恳求医生再让我多住几天，因为……”说到了这里，刘长天低下头，脸上露出无尽的哀伤，“……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外公将我带至十六岁的时候，也遗憾地撒手而去。”

“虽然我的伤是汪颖造成的，但是我一点也不恨她，反倒很感激她，外公去世之后，这个世界上，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是她，让我再度尝到了温暖。”

“于是……”刘长天的脸上终于有了幸福的微笑，“我向她求婚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我们在美丽的曳焕岛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找了岛上一个热心肠的老人家做了证婚人。”

“没有婚纱，没有钻戒……只有宋老先生给她的特意准备的一枚老旧的金戒指……”

“宋老先生？”叶薇顿时出声惊讶道。

刘长天的回忆被打断，却是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开口疑惑道：“你认识他？”

叶薇看了白成一眼，接着点了点头。

刘长天笑了，笑得无比开心，尽管露出满嘴的黄牙和惨白的舌苔，但是没有人觉得他丑陋，他的这个笑容，充满了阳光和正能量。

“他现在好吗？”刘长天开口问道，“好像，已经有至少五年没有见过他了，我不敢告诉他我被关了起来。”

叶薇的脸上，陡然露出了一丝苦涩。

刚想开口，白成就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抢着道：“他老人家现在身体还不错。”

叶薇也是瞬间明白过来，点头称是。

对于刘长天这样已经濒临绝望的人来说，告诉他宋医生的死讯也许会让他惨淡的人生变得更加灰暗。

所以，白成对他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那就好！他是个好人，不过是不是好人都命不长呢？”刘长天垂头丧气地道，“也不知道他的癌症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还好吧。”白成违心地说着，“毕竟他老人家是学医的。”

“也对。”刘长天点头，看向白成的眼神里充满了艳羡，“有的时候我真羡慕你们这些医生，懂的真多。”

“那你和汪颖后来呢？”叶薇开始刻意转移话题。

“后来？”刘长天揉了揉腿，脸上露出一些痛苦的神色。

或者久坐对于这个患有骨癌的病人来说，已经是一种不堪忍受的负担。

又或许，是这个“后来”，勾起了刘长天对于那些不能回首的往事，痛彻心扉的感受。

“后来……”刘长天重复了一句，原本没有血色的脸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警官右肩上的对讲机，突然传来一声疾呼。

“老赵！快联系狱医，二监区有个人突然腹痛，剧烈呕吐并且昏倒了……”

接着，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狱警，从半开的监区大门中露出半个身子来，大声道：“所有犯人，三十秒之内集合，回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