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延问：“他是怎么死的？”

跑堂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合不上，絮絮叨叨：“我们也搞不懂，没病没灾的睡一觉就死了，仵作也说是无疾而终，还说他的身体特别健康，该用来当样子使，有人说是魂让鬼给勾走了。”

“那他有没有亲戚朋友来处理后事？”

“他哪里有什么亲戚朋友。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平常懒得和别人说一句话，朋友也没得一个。还是我们凑份子给他出的殡，说来奇怪，听说他的尸体特别不好烧，烧完的骨灰是金黄色儿的。”

吕延傻了。这是什么状况，竟如同儿戏一般，让他何去何从？

他手里拿着那封家信，看着那句话，“不要试着回家，切记。”真的不回去吗？他想家了，想母亲了，也想小别扭。

或许这是设计好的一种考验，还是不回去了。可是该往何处去？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彷徨无力的脚步，不远处有一个破败陈旧的寺庙，意外的是这里的香火很兴旺，这里的主殿供奉的是梵心，反而没有觉尊的位置。主殿门口有一个功德箱，从其剥落的红漆来看有些年头了，一个面有菜色的老比丘坐在旁边好像睡着了。香客们投入几个铜板，进门口领一枝香点上，拜几下之后便离去了。这些人几乎都是衣着朴素面带寒酸，没有一个像是腰缠万贯的大善人。

一座破庙，一群穷人，在这没落城镇里抱团取暖，竟好似形成了一种默契。

几辆马车声势浩大地向寺庙而来，好车好马好行头，连车夫都是趾高气扬的样子，到了庙门，众人簇拥着一个红光满面的胖子进了主殿，胖子拿出一沓银票就要往功德箱里塞去，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施主且慢，您可以花一块铜板上柱香，至于这钱还请拿回去。”

“怎么了，嫌钱少了？”

“施主的业力太深，梵心圣母化解不了。”

“什么意思？梵心圣母不是法力无边吗？”

“圣母只能解救慧根尚存的人，施主的业力已经积重难返，还是去求师伽吧，或是地藏王弥勒也行。”

“什么破庙，活该受穷！早晚拆了这破地方。”胖子甩手而去，几个狗腿子立刻翻脸，满嘴的污言秽语，气焰极度嚣张，不过最终也没敢动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吕延上了一炷香，走到老比丘面前说道：

“大师，可否向您请教个问题？”

“请讲。”

“关于来去的问题。”

“从来处来，向去处去。”

“恕我无礼，这句话都成了三岁小孩的口头禅了，不好。”

“答案只有一个，就放在那里，能看出多少要看悟性。施主问的不是来，而是去的问题，还是那句话，向去处去。”

吕延明白了，俯首称谢。

南方，峨眉。

一路上，他不断浏览着《读心术》，这部鸿篇巨着实在难啃，他只能先从感兴趣的地方入手。《读心术》分为三大部，其一为气，其二为势，其三为心；天地、草木、山岳、鬼神等等属于气字部；声色，风水、星象、势能、手相等等属于势字部；五官、利形等属于心字部，他开始专注于势字部。

人多“势”众，人最多的地方就是集市，他找了一个大酒楼，可以望见窗外的位置，他想问伙计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事发生，可又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还是象征性地点了几个菜，然后取出黑木罗盘，调整天盘神盘，看着转个不停。

再次调整，过滤掉一些“势”，指针的转动慢了下来，他仔细地盯着指针，每当指到西北方位的时候，就会很细微的抖动一下。

再次调整，结果依旧。“西北方向有异常。”

他向西北出发，跟着罗盘，不知不觉到了郊外。向东，有一条弯曲的小路沿着土坡而上，有一个佝偻的老头拄着拐棍站在坡顶远望，面容戚戚，浑浊的双目透着焦急和无助。

“老人家，你在看什么？”

“孩子，不要往前面去了，危险呀！”

“老人家请讲得详细些，怎么危险了？”

“唉！前面有个妙儿山，每年这时候都是采菌的季节，可今年出了祸事，上山的人都没回来，我家孙儿也是如此，村长带人进去寻找，也没了音讯。后来有一人被发现昏死在路边，醒来又什么事都不记得了。你说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叫我这老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头说着悲从中来，眼窝里全是泪。

“多谢老伯提醒，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前边我还是要去的，您的孙儿必然无恙，耐心等待便是。”

再上路，当行到一条沙土路的时候，指针震了一下，他停下放眼四望。

风轻云淡天蓝，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路两旁的树随风摇曳着。

一只燕子从天上飞过，飞着飞着扭了一下翅膀，身体好像折弯了，姿态显得别扭，然后又跳了一下，确切地说是瞬移了，好像一条线从中间断开了，虽然只有头发丝那么细，却还是被吕延发现了异常。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耐心观察着。

一只乌鸦落到了树上，在枝头晃了一会儿，又飞到路对面的树上，呱呱叫了两声飞走了。

吕延没动，还在等。

又一只乌鸦落到了树上，在枝头晃了一会儿，又飞到路对面的树上，呱呱叫了两声飞走了。

“重复，是同一只乌鸦。”吕延心想，“那又怎样呢？”

想着想着，他拍了拍自己脸，“怎么忘了韵了。”

韵。

风从百树过，树树声不同。没有同样的风，也没有同样的树，自然没有同样的声律，却有同样的韵。韵之妙，存乎一心，术士只懂势而不懂韵，只能算半个术士。

吕延闭上了眼睛，倾听着周围，然后向前走去，当他走出五步时停住了，“韵变了，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睁开了双眼，“茫茫尘世，太多事情可以看出端倪。”

其实这是《读心术》上的一句话，被他拿来冒充斯文。

“那些采菌的人，来的不是这儿。”

前面有座山，山上有个洞。

他进了山洞，毫无危险，出了山洞就见到许多衣着五花八门的人，有的带着剑，有的也拿着罗盘，还有的拿着书本，他们都在低头观察着，他走到跟前就看到一个巨坑。

巨坑成三角形，每边有几百米长，深也有几百米，他怕高，腿又哆嗦了。这里叫做巨坑是为了简略，其实应该叫它“万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