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拦住了兰有章的路，自空中缓缓落了下来。

此刻已是深夜，天空暗得可怕。远处传来的喧嚣丝毫没有影响二人的心境。

看着赵东由自空中而下，兰有章并无太多惊讶，他眼中带了一丝笑意，看着这个其实并未见过几面的人，心中却是恨意难平。

“兰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呢？”赵东打量着兰有章，在他看来自己也只不过是除了兰有章几个微不足道的下人、找人杀了兰家的主母而已，他，怎么会这般恨自己？

兰有章于他而言根本不足挂齿，是以他从来不害怕兰有章会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可是自那日与芜靥见面后，他的心开始乱了……

“想要拜访一下赵大人，这鬼都，出了叛党。”兰有章手里紧紧握着那块玉佩，玉佩隐隐透着些煞气，此刻他的血脉沸腾了起来，看着赵东，像是看着一个猎物。

赵东注意到了兰有章的变化，他缓缓看去，却看见兰有章的手里那散着煞气的物件，他的眼神凝住了，直直盯着那物件，整个人突然间紧张了起来。

闭上了眼睛，用一股气流将心头的不安压了下去，他舒了口气，“说起这叛党，云将军不就是吗？”

“熊义、马三、周涛、蔡大鹏……”云钰在鬼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赵东的话兰有章并未多做理会。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毒，每一个名字都说得很慢，说着还不时看着赵东的表情，只是让他失望的是，赵东的脸色一直很平静，“共计二十四号人。”他将“二十四”的语气压得很重。

有些人是赵东的心腹，但还有一些却只是平日里随着熊义等人作恶的。赵东皱了皱眉头，他不懂为何兰有章会强调这个数字，“为何是二十四？”他有些好奇。

“老夫自临安带来的佣人，刚好二十四人。”这二十四人都是在兰家待了几辈子的奴仆了，便是兰家遭了难也还是随着兰家来了鬼都，便是这份恩情也让兰有章无以为报。

“那尊夫人呢？”若是要这般算账，那却是少了兰夫人。

兰有章并未答话，只是看着赵东，似笑非笑。

赵东反应了过来，他有几丝不屑。

鬼都的喧嚣已渐渐平息了下来，该是那些所谓的叛党都被处置了。

这些人曾也为自己出生入死，可赵东却并未有一丝不忍，他此刻只是有些愤怒，人命不值钱，但他的脸面值钱。

“兰大人，你可知老夫活了多少年吗？”他握紧了手里的拳头，看着兰有章，扭了扭脖子，想起来，他已是有许多年没有动手杀过人了，“老夫自己都忘了，老夫是奉化十八年生人。”奉化是前朝倒数第二位皇帝的年号，而今该是过了百年，“你以为，屠尽熊义那帮人你便可以断了我的路？可笑！”

说着他竟是畅快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的笑声有些阴沉，只是看着也让人有些寒意。

“这鬼都，就是在下的命！”他嘲讽地看着兰有章，此刻兰有章的脸色有了几分变化，却也并未害怕。

看着他，兰有章摇了摇头，“让统领失望了，今日兰某所图的，正是统领大人的命。便是统领活了一千年，在下亦有这般胆色。”语罢，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坚毅。

赵东摇着头，眼中已布满了阴霾。

纵是兰有章有些依仗，自己也是可以除了他的。他缓缓吹了一口气，那口气是彻骨的寒，缠绕在兰有章身上，兰有章一时便有些坚持不住了。倒是他手里的那股煞气更重了，兰有章的眼睛已逐渐变成了血红。

“你以为便凭小小一块石头，便可以杀得了我吗？”他动了起来，身体如一支射出去的箭，直冲向兰有章，身形鬼魅，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兰有章却并未反应过来，此刻已被匕首恨恨地扎进了心口。

钻心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抖着，他的嘴角渗出了鲜血。突然，他感觉手中的玉佩似乎烫了起来，那温度让他的身体像是快要爆炸一般，他的眼睛更红了。

“啊！”他受不了了，将拿着玉石的手狠狠甩了出去，原本紧挨着兰有章的赵东竟是被打到了好远，他闷哼了一声，自地上爬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朝着兰有章走着，却见只是几步便已走到了兰有章跟前。

他的脸色有些痛苦，胸口处散发着阵阵冷意。

“兰大人，你根本不知道，活了这么久的人，到底有多么恐怖的能力？”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掐住了兰有章的脖子，兰有章被他慢慢提了起来。

兰有章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急忙喘着气，又一次举起了手，将手里的玉佩往赵东的肩上砸去。

一次、两次、三次……

赵东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闷哼，但他依旧没有放下兰有章，他紧紧咬着牙，目光中透着无比狠毒的杀意，“你以为，你可以杀得了我吗？你以为，这玉佩能奈我何？”他爬在兰有章的耳边，一字一句地缓缓说着，那口里透着阵阵寒气，钻到了兰有章的耳朵里。

兰有章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的气息慢慢微弱了下来。

“去死吧。”赵东恶狠狠地说着，“在鬼都死的人，有些，是活不得的。”他的神色有些奇怪，“兰大人这番死了，便是不会的。”兰有章的气息断了，头也耷拉了下来。

赵东将他自手上扔了出去，取出了一条帕子，很细致地擦了擦手，而后抚了抚肩上的伤，摸下去，竟已是被砸出了一个洞，拿着那个血淋淋的匕首，他将那条胳膊斩了下去，看了远处的兰有章一眼，赵东面上浮出一丝轻蔑。

芜靥终究是错了，她未想到赵东亦是慢慢变了的，她亦未想到，兰有章只是一介凡人，毫无身手，便是拿了这玉佩，又能如何？

赵东转了身子，便准备继续往鬼都内走去。背叛他的，可都不能这般好好活着。

鬼都，终究还是他的。

突然，他的脚步顿住了。自身后传来的一股剧痛让他的身体竟是直直到了下去。

那股疼痛中带着炽心的火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便要融化了。

看着正打量着他的兰有章，赵东的眼里尽是难以置信，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这般轻易去死呢？他愤怒的吼叫着，狠狠瞪着兰有章。

“为什么！为什么！”他吼着，却因身体传来的疼痛声音也变得虚弱了起来。

“你杀了我夫人，这仇，总得报吧。”兰有章的声音有些微弱，他的手抖着，脸上却流露出了笑意。

“枉你也是当朝尚书，区区一妇人，你便要如此拼命？”赵东还是不懂，他要死了，兰有章也要死了。如果兰有章不报仇，那可能他们两个都不会死。为了一个死人，死了两条命，值得吗？

他的身体僵了，眼中已无生气。

兰有章摇了摇头，转身睡在地上。赵东不懂，他不知道什么叫做爱。

兰有章看着天，自兰夫人死后的阴霾一扫而光。他的眼神有些模糊了，天上似乎有一颗星子，又似乎没有……

“夫人呀，老头子这便来陪你了。”他想起了与夫人的相识、他想起了与夫人的吵闹，原来，有一个人，愿意与自己吵吵闹闹，也是一种福分呀。

他想起了在病中依旧看自己不甚顺眼的夫人，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敢那般对他这当朝尚书那般说话呢？

他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玉佩抛向了远处。他的呼吸很是急促，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的呼吸。

“芷儿有云钰，老夫，有你。”兰有章的脸上挂着笑意，半晌，便没有气息，那笑还在，看着那笑，这鬼都，似乎都明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