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府，世子朱虞啸有些上火道：“父亲，你说子轩咋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呢，东印度公司的一堆烂事儿千头万绪，现在正是埋头推进计划的关键时期，能不招惹文官就是万幸。

可他倒好，偏要在这个要命的关头明火执仗跟方阁老顶牛，这不是缺心眼儿呢？

还扯上一块造反的旗子，脑子犯病作死也不是这般玩法呢，我实在看不明白他的心思，这个恼人的混账。”

成国公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老腰，眸子里却满是笑意，五军都督他有一个席位，入宫议事自然少不得他。

打量了一眼儿子，成国公笑道：“虞啸啊，为父有没有教过你凡事多动动脑子，现在的情势，即便着急也轮不上咱们。

张维贤那个老匹夫咬人的狗不叫啊，你以为东印度公司最大的一块肥肉让顾家叼走，他心里头没有想法呢。

呵呵，估计右上所营啸的事情出来后，这条老狗就存着取而代之的心思。

要上火也是张家父子上火，咱们着什么急？”

朱虞啸皱眉道：“张世伯如此做派，吃相可就太难看了。”

成国公颤颤地站起身走了两圈儿，嗤笑道：“咱们这些百年大族，如果不能做到返璞归真，就只能守着庄田热炕头了。

吃相的事儿谁也不敢笑话谁，如果有机会，老夫也不介意伸一手，奈何顾子轩这个小狼崽子终究棋高一着啊。”

朱虞啸郁闷道：“你们都准备对顾家下手了，还用顾忌子轩的后手？”

成国公点头叹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小混蛋到底想干嘛，不过他这次出手如此狠辣决绝，如果没有后手，以他的性子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如果老夫所料不差，顾子轩这回抽刀断水以命相搏的一手，已经打断了张维贤的非分心思。

非但如此，张家还会选择与顾家站在一条船上！”

朱虞啸又迷惑了：“这又是为何，张世伯的性子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跟顾家做切割还来不及呢，如何会仗义相助子轩？”

这一刻，成国公与英国公的心情是一样儿一样儿的，整个勋贵子弟莫不面临着继承人稚嫩的问题，年轻一代的公候子弟中，唯有顾子轩能够与他们这群老家伙过招而不落下风。

郑青寒是比较接近顾子轩的勋贵子弟，这两个小王八蛋是新生代的第一梯队，虞啸也不错，可终究欠缺了一些天分。

“仗义相助这么可笑的字眼，我不想听到第二回，世家大族的治家语录里从前不会有，今后也不会有如此稚嫩的行为。

张家如此抉择，是因为张维贤明白了两件事，其一方从哲那边已经知晓咱们的东印度公司计划，或许细节他们无从得知，但他们已经得到这个计划的有关情况是一定的。

如此一来，四党，尤其是浙党与咱们就没有半分缓和的余地。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张维贤必定会认同顾子轩的决定，如果他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今后的英国公府就会从勋贵的超然世家掉队！

其二，张维贤已经看明白了陛下的心思。陛下已然被顾子轩绑上战车，或许陛下事后会治顾子轩、王安、骆思恭欺君之罪，但尘埃落定以前，陛下定然也会顺势入局。

嘿嘿，陛下一生也受够了那群酸儒的窝囊气，如果在龙驭宾天以前有人敢于跳出来做那把最锋利的刀，陛下也不会介意让四九城见一见血换一些新鲜血液！

成了，皇家威权更甚，陛下一偿多年夙愿。

败了，顾家满门抄斩，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便是……”

成国公钦服不已，他是真的服了顾子轩的狠劲儿，就凭这股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狠劲儿，以及视满朝诸公为棋子的魄力，东印度公司由他掌舵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朱虞啸被这场即将爆发的血战激得后脊梁有如千百条冰凉的蛇虫爬过，目露担忧道：“所以了，咱们朱家的选择必然也跟张家一样了？”

成国公不置可否笑道：“仔细看，用心学，老夫要你记住顾子轩在这一场大战的每一个举动。

毕竟朱家早晚由你掌舵，如果你被他拉开太远，咱们成国公府在长孙秉政以后就只能喝汤了。”

……

武安侯府，郑靖远看着郑青寒笃定的眼神，大笑道：“很好，老夫这一辈子斗不过那几个老匹夫，可老夫有一个好儿子啊！

既然我儿选择全力站队郑家，老夫便遂你的意又如何，如果陛下需要一个挥刀人，咱们郑家可不能让顾家专美于前！”

……

镇远侯府，顾伟奇也得到了宫中的消息，老姚如丧考妣道：“老爷啊，世子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呢，这才几天的功夫又闯出一场泼天的大祸，老朽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啊，活不成了……”

顾伟奇眸子里凶光闪烁道：“号什么丧呢，子轩还活得好好的，老夫也还没死！

顾家可以满门死绝，但绝不能让人骑到头上拉屎拉尿，老夫相信子轩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如果当真事不可为，老夫一定会先下手为强。

府中豢养的百十号杀才也不是吃干饭的，一旦有那么一天，老夫一定先杀光方家、何家、郑家满门鸡犬不留，然后自己抹脖子跟陛下谢罪！”

……

永宁侯府，郑国泰狂喜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老夫早就说过顾子轩那个小畜生狂妄骄纵，迟早会作死自己！

哈哈为了大事老夫本准备隐忍一段时间，不想小畜生这么快就洗好了脖子，天赐不取必受其咎啊！

顾家的死期到了，如此大快人心的时候，老夫若不给顾家送上一份大礼，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斗篷人急道：“侯爷万万不可！

京师乱局将起，对咱们的计划可谓天赐良机，顾子轩作死自有方从哲和四党应对，咱们坐观其成顺利完成计划就好，若此时贸然出手横生枝节，若是坏了大事一切皆休。

侯爷还请忍耐一时，咱们的计划一旦完成，即便顾家逃过一劫，侯爷要收拾顾家不过是弹指之功，相信贵妃娘娘也会乐见其成的。”

郑国泰怒道：“老夫做事还用不着你来教训，也不要指望着用贵妃的名头来压老夫！

尽心做好本分，事成以后老夫自然能保你全族平安，若是不然……”

斗篷人险些吐血，竖子不足与谋啊！

……

走出了永宁侯府，斗篷人面色沉重地缓缓走了半天路程，反复确认没有尾巴跟随后，面色恢复了沉静，他走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客栈，跟老板打了一壶烧刀子后退出了店面。

老板面色自若地来到后堂，将一条小指粗细的卷纸交给一名伙计，淡淡道：“人歇马不歇，比八百里加急更快地传回！”

……

客栈的隔壁便是京师最大的货铺“和源记”，在这里能买到江浙最好的绸缎、南洋最上等的香料、辽东的皮货、华美的蜀锦、全国的土产和干货……

“和源记”的东西价格出了名的贵，品种也是出了名的齐全，如果这里不能买到你想要的东西，京师其他的地方也不能指望补缺了。

既然“和源记”有天南地北的尖货，那么客人来自五湖四海也在情理之中，每日里南来北往的行商人头攒动来往如织，这家不显眼的客栈虽然普通平凡，托“和源记”的福气，生意也是好到爆炸，每日里客商满座也就不足为奇了。

萧源作为右上所的边缘人物，好容易盼来了一个奇葩的千户大人对他烧菜的本事另眼相看，这让萧源第一次感受到士为知己者死的热血，这让萧大厨对千户大人交代的事情格外上心。

要完成千户大人的任务，就得找到那个海椒，这是一个新鲜的东西，如果要找到海椒，“和源记”便是最好的选择。

萧源今儿一身便服兴冲冲地来到了“和源记”，还没有踏进“和源记”大门，却迎头撞上了一个头罩斗篷身形魁梧的大汉。

大汉提着一壶酒，被萧源撞上后眸子里杀机咋现却转瞬即逝，转而歉然道：“兄台得罪了。”

然后转身大踏步离去，萧源看着他结实的背影，眸子里疑惑不已。

他虽是一名鲁菜大师，但他毕竟是一名合格的锦衣卫右上所总旗，该有的业务素质还是具备的，大汉一闪即逝的杀机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萧源见对方第一时间道歉，他甩了甩头，京师这汪池子大了，果然什么王八都有。

算了不想那么多，还是完成千户大人交代的任务吧。

他抛开心思正要踏进“和源记”，却见客栈里出来一名面相憨厚的伙计。

伙计看似无意地四下瞥了一圈儿，然后不疾不徐地朝后堂走去。

萧源心头咯噔一声，这个伙计虽然貌不惊人，但萧源却是嗅到了淡淡的同行的气息。

他停住了脚步，脑子里飞快盘算一番后，远远地缀上了伙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