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维桢和叶蓁蓁先是一怔，继而又是感慨不已，不分身份高低贵贱，烟火人间的祖孙情谊总是让人触动非常。

“大娘一片慈心，家中晚辈有福了。”

叶蓁蓁感慨道：“可惜我带来的糕点不多，这两块糕点只够尝尝鲜而已。”

“尝尝鲜就够了，多谢夫人和大人仁厚。”老妪连连道谢，估计是头一回被这般大人物夸奖，她笑得心满意足，脸上的褶子都透着开怀。

“奶奶，给。”

稚嫩的童音忽然响起，大家都被吸引了目光，这才发现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把手中的桂花糕掰成三份，她只留下最小的一份，剩下的两份都递给了祖母。

大人们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小姑娘立马紧张起来，连声音都不如方才清亮：“奶奶，最大的一份是给您的，另一份给爷爷。”

老妪眼底的慈爱更胜，揉了揉小孙女的脑袋，道：“奶奶不喜欢吃，都留给咱们四丫吃。这糕点是夫人见咱们家四丫可爱才赠送的，你可不能辜负夫人的一片好意。”

小姑娘顿时踟躇起来，无措又忐忑地看着眼前的夫人，她怯怯地望了过来，小声地开口：“夫人，我，我可以把糕点留给爷爷和奶奶吗？”

叶蓁蓁笑着点头：“自然可以，这块糕点现在已经属于你了，你想要怎么处置都随你。”

小姑娘一听，立马高兴了起来，继续把糕点往奶奶面前送去：“奶奶，您吃了吧。”

神色十分坚定，似乎她老人家不吃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老妪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红了红，终究还是把小孙女递来的两块糕点接过来，小块的放回兜里，剩下的那块她掰成两瓣，一瓣自个儿吃了，另一瓣却是直接送到小孙女嘴里。

香甜可口的糕点近在嘴边，小姑娘下意识地张口吃了，先是一愣，继而又被满口盈香的糕点俘获了味蕾，她眼睛唰的一下子亮了起来。

“甜的！比甜杆儿还要甜！”

乡野间的孩子一年到头没什么机会尝到甜味，大多是拔一些野草杆儿或者是摘些果儿吮一吮甜味。

然而花草果儿的甜味终究是比不上桂花糕的甜味，小姑娘头一会儿尝到这样美妙的滋味，一时间露出了小孩儿独属的天真，立马兴奋地把自己的那份糕点也吃了，甚至连手上剩下的碎渣也舔食干净，小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了。

“祖母，桂花糕真好吃！”她还不忘和祖母强调着，那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就连叶蓁蓁这个外人都被萌得心肝乱颤，更别说老妪这个亲祖母了。

她一脸慈爱地点头：“既然四丫喜欢吃，过些日子咱们也去城里买些细米面自个儿做来吃。”

“真的？可以吗？”小姑娘期待又忐忑，小小年纪却带着生活带来的成熟和懂事：“细米面太贵了，还是不需要了。”

“没关系，咱们这些天帮忙做工，都有领工钱呢，就是你爹爹和爷爷，这大半月下来也攒了不少银钱，一些细米面还是能够买得起的。”

小姑娘这才兴奋了起来。

“长者慈，幼者孝，家风和睦，此乃大善也。”崔维桢有感而发，对这一家子的家风非常赞赏。

老妪虽然目不识丁，但也听得懂知府大人是褒非贬，既是激动又是欣喜，能得到知府大人的亲口认可，他们日后在村里都有谈资了。

见她又要道谢，崔维桢连忙阻止了，不然这位老妪还不知道要拜谢多少次。

他特地过来与老妪祖孙俩接触是有目的的，待老妪情绪平复下来，他免不得细细询问起来，比如说家中人口几何？是否康健？是否有余粮棉衣过冬？今日在劳役中可曾受到苛待？工钱是否按时发放？

……

等等琐屑细事一一问来，因他态度温和，观之可亲，老妪渐渐忘记了紧张，忘记了面前这位是一位顶顶尊贵的大人物，像是坐在村口拉家常般开口讲了起来。

老妪有问必答，但在讲述的过程中会无意识地跑题了，其间穿插了她们村里的家长里短恩怨情仇，或者是乡野间听闻到的奇人异事，坐在她身边的小姑娘间或补充一两句，更加像是在拉家常了。

崔维桢和叶蓁蓁没有阻止，非但不觉得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乡野间的鬼神之说格外玄妙，虽说的是鬼神之事，但仔细一品又与人息息相关。

叶蓁蓁对这些十分感兴趣，非常捧场地连续追问，老妪说得愈发来劲了——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肚子里多的是故事呢。

见她听得进行，崔维桢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他想要了解的信息已经了解了，便不在打扰妻子听故事的兴致，悄悄地起身去另找他人了。

他虽然静悄悄地离开，但分了一半的心神在他身上的叶蓁蓁很快就察觉到了，见他另外找其他百姓做调查后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兴致勃勃地听着大娘讲起乡野民俗故事来。

她小时候去外婆家，外婆夜里哄她睡觉时也经常给她讲这些故事，如今隔着时空，面对着与外婆年纪相仿的老妇人，听着风格相似的故事，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一时间百感交集，难以言明。

“夫人，我奶奶讲的故事好听吗？是不是比城里的说书先生讲的还要好？”

大概是一同听故事的缘故，小姑娘觉得这位知府夫人和蔼可亲，胆子渐渐打了起来，甚至有勇气主动搭话了。

叶蓁蓁回过神来了，笑着点头：“别的说书先生我不清楚，在我认识的人里，你家奶奶讲的故事是第二好听了。”

“第一是谁？”小姑娘好奇地追问，黑溜溜的眼睛璀璨极了。

叶蓁蓁的笑容带上了怀念和温情：“当然是我外婆啦，她讲故事的本领是天下第一好呢。”

小姑娘莫名觉得这位夫人愈发亲近了，于是壮着胆子说道：“可惜我没听过，不过我觉得我奶奶讲的故事才是天下第一好呢。”

“四丫！你这孩子，不可无礼。”老妪呵斥了孙女一声，小孙女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了。

叶蓁蓁笑了：“不妨碍，人之常情罢了。小姑娘敬爱您老人家呢。”

每人心中都有一块儿柔软的地方，皆是独一无二的珍贵，叶蓁蓁如此，四丫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