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殿下，陛下宣您秘密进宫，还请您随杂家走一趟。”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

就在齐铭以为裴宝珠会拒绝时，她悠悠开口道：“齐公公稍等，容本郡主换身衣裳。”

“哎嘿，郡主殿下您换您换！”

他的任务是传福康郡主秘密进宫，只要目的达到，中间耽搁些时间无所谓的。

裴宝珠低调进宫。

为了掩人耳目，永熙帝见她的地点不是以往的御书房，而是长乐宫的偏殿。

整个长乐宫都是谢长欢的地盘，偏殿侧殿都空着，没有宫妃居住。

方便了永熙帝私下召见人。

“郡主殿下，陛下在里面等您，您……”

达恩等在殿门口，见裴宝珠到来先请安，然后小声的说道：“陛下心情不太好，不过您也别害怕，陛下终究是向着您的。”

他在委婉地告诉裴宝珠进去后先跟永熙帝服软。

“多谢达总管提点。”

“郡主殿下严重了，您与陛下无事老奴便心满意足了。”

他伺候陛下几十年，在揣摩陛下心思上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陛下是气闷郡主的小动作，但那点气闷不足以让一想亲近的表兄妹因此产生隔阂，说到底陛下只是气郡主不信任他罢了。

陛下素来纵着郡主，郡主语气稍微软和点，陛下不会发火的。

还有，陛下之所以选在长乐宫也是有讲究的！

就是怕郡主殿下脾气上来跟他拧起来，选在长乐宫，万一事情不对头，还能请娘娘来救场不是？

达恩领着她进入内殿：“陛下，郡主殿下到了。”

“嗯，你先退下吧。”

“是。”达恩弯着腰退出去。

永熙帝正在桌前练字，殿中除了裴宝珠跟他再无第三个人，毛笔与纸张细微的摩擦声清晰可闻，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福康拜见陛下。”

永熙帝执笔的手顿了下，沾满墨汁的毛笔底端低落下一滴墨水，将纸张晕染。

“…”

永熙帝目光沉沉不语地盯着裴宝珠，她平静的跪在地上。

“陛下，福康知罪。”

“哦？”永熙帝把毛笔放到笔架上，坐直身子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你何罪之有？”

“包庇罪人余孽。”

“这么说你是知晓他身份的。”

“福康不敢欺瞒陛下，的确知道。”裴宝珠面上不卑不亢，心里其实也没底。

事情发生时她年岁还小，根本不清楚事情真相，只在姨母的话语中了解到一星半点。

若当初端穆舅父没走错路，她当喊周襄一声表哥。

没错，周襄是端穆王的儿子，最小的儿子。

端穆王是裕安帝长子，李皇后进宫前裕安帝唯一的皇子。

所有人皆以为他会成为裕安帝的继承人，毕竟大乾有个不可言说的惯例。

每任皇帝的妻子——中宫的皇后必然出自世家。

而细数七代世家皇后，竟无一人产下皇子，连公主都不曾生下。

这些无不告诉大家一个事实，为了皇权的稳固，皇帝不允许拥有世家血脉的皇嗣出生。

所以，无嫡立长，端穆王是众人眼中铁定的太子。

心急的人早早站队，企图为自己和家族博得更大的利益。

却没想到裕安帝一反父辈祖辈对世家妻子的厌恶，和李家出身的皇后成为真爱了！

为此连后宫都废除，哪怕给他生育皇子公主的两个妃子也没放过，直接放到宫外的皇庄上养着。

尚且年幼的端穆王和普安大长公主被带到中宫，交由李皇后抚养。

到现在，还有人以为裕安帝会立端穆王为太子。

中宫皇后养着的皇子，就算没有改玉牌，那也算半个嫡子，端穆王比从前更有胜算。

世家那边则催促李皇后给裕安帝吹枕头风，早点将端穆王的玉牌改到她自己名下。

这还是看着李皇后得宠，世家试探着裕安帝底线的一个计划。

李皇后之前的世家皇后无法生育出子女，皇帝也绝不允许她们更改皇子的玉蝶。

简单来说就是，你想做皇后？可以。想做太后？也可以。

但你只能是母后皇太后！

母后皇太后身份上是比圣母皇太后尊贵，可若论跟皇帝的情谊，哪里比得上皇帝的亲生母妃圣母皇太后？

圣母皇太后能行驶的权利远比位份更贵的圣母皇太后要大。

世家对此很无奈，却也无法跟皇帝撕破脸，否则连皇后都没得做，即使空有一个名号，也要将大乾女子最尊贵的位子牢牢把控在手中。

李皇后得宠，裕安帝为了她遣散后宫，皇长子的生母也不例外。

皇长子的年纪还算年幼，可以培养出感情，只要把大皇子的玉蝶改了，李皇后就是唯一的太后！

这个认知让世家欣喜若狂，李皇后是唯一可以改变世家尴尬现状的皇后，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世家不厌其烦地纠缠李皇后，软磨硬泡地让她去说动裕安帝。

李皇后无可奈何，在她即将被说动，想跟裕安帝提及时，她突然有孕。

这回不用李皇后为难，世家那边拼命阻止李皇后马上更改玉蝶。

他们万万没想到李皇后居然如此得裕安帝的喜爱，竟然允许她有孕…

他们就算拼了一切也会保下李皇后这胎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若裕安帝敢对李皇后的子嗣痛下杀手，他们不介意去父留子，世家的嚣张可以想见。

不过裕安帝没给他们这个机会，裕安帝不仅宠爱李皇后，对李皇后腹中的孩子也充满了期待。

既然裕安帝允许李皇后生下皇嗣，那么即使这胎是公主也无妨，凭着李皇后的独宠，早晚会生下皇子。

没选择的情况下把大皇子的玉牌更改到李皇后名下，是无奈之举。

现在为何要让一个与世家没有血缘的皇子抢占他们小皇子的位置？

嫡长嫡长，无嫡立长。

若大皇子改立玉蝶，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中宫之子，裕安帝的嫡长子，到时哪怕是李皇后亲生的皇子，也要排在大皇子的后面。

又嫡且长，他们为何要把一个庶长子的身份做的那么高，碾压他们小皇子？

…后来，李皇后顺利生下小皇子，世家兴奋得简直合不拢嘴。

两百多年，带有世家血脉的小皇子终于降生！

新帝与他们世家的关系注定亲近无比！

因此，世家行事愈发张扬霸道。

不管朝堂还是日常生活中，全都压得寒门喘不过气。

寒门多次向裕安帝谏言诉苦，裕安帝却考虑李皇后的心情和稀泥，更加助长了世家的气焰，如此恶性循环，寒门坐不住了。

你世家只是得了个小皇子就如此霸道不讲理，以后小皇子成为新帝怕不是要将他们全都打压死？这还得了？

他们不能对小皇子如何，但别忘了皇帝可不仅有一个儿子，还有个长子。

虽然皇长子外家和小皇子比不了，但寒门什么最多？

人才啊！

寒门不是依靠祖荫的世家与勋贵，他们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在数万人中脱颖而出，走到陛下面前成为朝臣的，还会比不上那些只会贪图享乐的世家子？

他们所有人集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未尝不能与世家对抗。

再从言语中影响陛下，不怕陛下不忌惮世家。

陛下就不怕随着小皇子越长越大，世家野心膨胀，除掉他扶持小皇子登基吗？

端穆王就是这般被寒门盯上的。

事实证明，那些人的能力不是虚的。

轻松挑起对皇位无欲无求的端穆王的渴望，将他打造成太子之位有利的争夺者。

端穆王和先帝之争，更恰当的来说是寒门和世家的斗法。

结果可以看到，世家取得了胜利。

最直观的表现为先帝成功登基，端穆王被圈禁郁郁而终。

端穆王的子嗣一个接一个的死亡，说其中没鬼裴宝珠是不相信的。

永熙帝看着嘴上认罪，却丝毫没有后悔表情的表妹，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父皇当初下令圈禁端穆王，其后代终身不可离开永巷，违者当斩。”

裴宝珠心一沉。

“可父皇都未取端穆王性命，我有什么理由去跟一群无辜的人计较？”

端穆王虽获罪，但他到底没折腾出太大的花样。

大皇子带兵围城尚留有性命，端穆王的罪不及后代。

永熙帝不喜他同父的兄姊，对他父皇的兄长姊妹却十分宽容。

裴宝珠对此有一些理解，物以稀为贵嘛。

她外祖父只生了两子两女，他们可以说是在一起长大的，情谊深厚。

先帝临终前特意叮嘱了永熙帝要善待他的几个长辈，永熙帝自然听从先帝的遗愿。

至于永熙帝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不说永熙帝厌烦就是裴宝珠对他们也毫无好感。

不然都是裴宝珠的表哥表姐，她为什么要坚定不移的站永熙帝这边？

虽然也有长辈们干涉的因素在，可跟他们相处不来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裴宝珠垂眸。

舅舅似乎有意将那些子女养坏，除了表哥，其他的皇子根本拿不出手。

不是胸无大志就是脑子配不上野心，不足为惧。

其中好几个卷进了十一公主的那次“谋逆事件”，被舅舅亲手下令处置了。

舅舅对子女可不似对兄长姊妹那般仁慈，涉及十一公主事件的主谋十一公主仅仅是废除公主名号，罢为庶人。

可卷入其中的几个皇子得到的罪名都极严重，不仅丢了性命，连妻族外租都跟着受了牵连。

亲爹都不在乎，永熙帝作为弟弟更没必要在意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