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珠一家三口离开，留下盛满果子的盘子，刘嬷嬷将院外伺候的人全部打发走，走进来敲了敲墙壁。

“殿下，七爷，郡主去花园，奴婢把人清走了。”

刘嬷嬷静静地站立在一侧等待。

郡主突然回府，若不是她恰好去门房办事瞧见，说不得会直接撞破。

卫七爷打开暗室，昭淑大长公主率先出来，刘嬷嬷立马上前扶她。

昭淑大长公主摆摆手，笑道：“还没到走不稳路的年纪，嬷嬷不必扶。”

刘嬷嬷也笑了，“如今殿下身边只老奴一个伺候的，照顾不好您他们要怪老奴的。”

当初殿下假死，防止旁人怀疑，不是将人分给郡主便是送到皇陵守着。

因她在殿下一众得用的人里头最不显眼，她也留不在京城。

昭淑大长公主轻叹：“本宫早不是公主。”

不管计划成功与否，昭淑大长公主在世人眼中已死，她再不能以大长公主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否则皇室的尊严何在？

而且唯有她死了，有些事情才好办…

北渊野心勃勃，有她在皇帝顾忌她的颜面不好办，她的死讯放出来，让北渊彻底看清自己跟大乾的实力差距，让他们明白没有底牌与大乾对上死路一条，是最好的选择。

“殿下…”刘嬷嬷心疼。

她并不十分得殿下看重，胜在资历，比殿下大两岁的她算得上看着殿下长大，走到今日的，论殿下的信任丝毫不熟那几个。

所以殿下把她放在公主府留用。

殿下的经历她再清楚不过。

她之所以说自己早不是公主，因为早在北渊之时，殿下便已经丢弃了公主的尊严，北渊是何等残酷之境？

跟随殿下去北渊的人，十之去三，看着亲信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尚且天真单纯的殿下该如何崩溃？

殿下拼尽一切返回大乾，迎接她的不是百官的恭迎，而是世家的再度逼迫，所幸先帝与殿下，不是当初那般，任由世家拿捏的小皇子小公主了。

但卫七爷还是无法名正言顺的做殿下的驸马，郡主殿下也落得个生父不明的名声，殿下为此一度伤心，后来让人放出风声卫七爷，乃郡主殿下的生父。

再之后殿下假死，远离京城，身边虽有侍候的人，可他们再如何精心，哪能比得过侍奉殿下几十年的贴心人？

更何况，殿下与郡主母女相隔，骨肉分离的痛苦又有谁能体会？

昭淑大长公主坐在椅子上，望着桌上的果盘笑道：“小九还是念着我的。”

刘嬷嬷震惊：“郡主殿下知道您在里头？”

卫七爷替昭淑大长公主剥了个橘子，细心去掉经络，昭淑大长公主，塞了一瓣橘肉到嘴中。

“小九聪慧，加之陛下那头露出的破绽，她想不发现也难，这橘子就是她送来孝敬我的。”

刘嬷嬷沉默，那次听说郡主独自一人去皇陵祭拜殿下，怕是跑去试探，不愧是殿下养大的女儿，不用多说便有母女之间的默契。

希望快些结束，殿下也该享受一下子女儿孙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她的前半生够苦了。

——

花园。

青女带人搭好了棚子，见他们到来连忙上前迎道：“主子，今天的日头还是有些灼人的，奴家搭了帐子供您跟小主子们休憩。”

裴宝珠称赞道：“做的不错，越来越能独当一面了。”

青女来自民间，论江湖经历武功身手，无人能及他们兄妹，但深居府中执掌内务照顾人方面终究还是差了些。

不过她没气馁，闲时便与人请教，几个月下来颇具成效，不用指使便知该做些什么。

“阿娘，您来啦！”

远处扑蝶的卫明瑶颠颠跑过来，裴宝珠掏出帕子，轻轻擦掉她额角的汗珠，“慢些跑，别摔了。”

“阿娘你看，子禧哥哥给我做的蝴蝶！”卫明瑶展开合拢的双手，里面拍着一只，拥有蓝色翅膀的大蝴蝶，翅膀忽扇忽扇扑动着。

谢子禧跟卫沉瑾走过来请安。

“外头热，在帐子里吃些瓜果，喝点水，休息一下再出去玩吧”

“是。”

卫明瑶是个坐不住的，才吃了两口果子，脸上的红晕还没消散，便又张罗着跑出去。

卫沉瑾不放心她瞎跑，与裴宝珠说过后便追出去了。

谢子禧也没停留太久，告退后跟着离去。

谢长恭摇了摇头，感慨道：“子大不中留啊！”

裴宝珠：“……”

小团子看姐姐兄长们离开，着急了，“要姐姐，兄长玩！”

他要跟他们一起玩。

小孩子都喜欢跟在大孩子屁股后，裴宝珠戳了戳谢长恭手臂，“走吧，领咱们小鹤儿放风筝去。”

谢长恭伸了个懒腰，哼了声：“真是哪都落不下你。”

儿子越大越折腾人，他小时候把他交给下人们伺候即可，长大会说话了下人们糊弄不住他，小九又一心向着小家伙，他孤立无援。

时不时就要忍受夫妻两人之间夹着个小东西。

谢长恭眯眼，不如以后去苏州把他留在京城吧？

老头子夸张的宣布他为继承人，要是他们父子两个都跑了，把他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谢长恭不担心小团子留在京城没人护着，他爹再不靠谱，还不是将自己跟阿姐养大？

京城里，有老头子、表哥、阿姐在，还愁养不大一个小孩子？

他对鹤儿没什么期望，只要他平平安安长大，庸碌的过完一生没什么大不了，淮安侯府，不需要再有一个能力出众的继承人。

换句话说，鹤儿什么都不懂是最好的，凭借表哥与阿姐在，可护他半生周全，不管是禧儿还是小太子亦会保着外家这个嫡亲的小表弟。

鹤儿太过优秀反遭忌惮，就算他得新帝重视，自己可是前车之鉴！一天天忙成狗连跟小九亲热的时间都要靠挤！

都来说说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他不想带着个拖油瓶插在他和小九之间…

谢长恭拧眉思索，老头子与表哥那边不是问题，重点在小九这边，小家伙是她的心头肉，让她把小团子一人扔在京城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事。

他要好生琢磨个办法，说服小九。

“阿恭，你累了吗？”

裴宝珠不知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看他出神语气有几分担忧。

阿恭近日的情绪不太对，她一直默默关注，见他再度拿出一副神情不属的模样，裴宝珠心颤了下。

“嗯？”谢长恭回神：“没有？”

“去把风筝取来，阿爹带你们放风筝！”

吩咐完下人，谢长恭把儿子放到脖子上，忽悠着离开。

“……”裴宝珠皱眉。

青女小声道：“主子，有什么不对么？”

裴宝珠捏了下眉心，贴着她耳朵叮嘱：“让你哥哥多留意些郡马的情况，有任何不对立马来汇报。”

“是。”青女看她严肃，表情也跟着凝重。

裴宝珠挥了挥手，青女悄无声息地去安排。

“……”

回到郡主府时天已大黑。

原本并未打算回这么晚，但刘嬷嬷不仅准备了午膳还备了晚膳，玩累的小团子午睡到傍晚，裴宝珠便没坚持回府。

她心里也清楚刘嬷嬷留他们的目的。

稍推辞了下就顺势在公主府吃晚膳了。

不然那么一大桌子饭菜多浪费啊？

傲娇的郡主殿下绝不承认自己心软，顺着母亲的路子走。

“阿恭，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事后，裴宝珠窝在谢长恭胸口，再度试探。

谢长恭身子顿了下，眉头微蹙。

这几日小九不止一次问过他这个问题，原以为只是她过度关怀，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谢长恭从来都是个敏锐的人，不然他也不能年纪轻轻的就替永熙帝掌管暗营，永熙帝不是任人唯亲的人，若没有真本事就算谢长恭再得他信任也不会把暗营交给他。

他在暗营审问了多少叛徒刺客？

换作平常，早在裴宝珠第二次询问他时便觉出异样，但裴宝珠是他最爱的人，那些怀疑猜忌审问手段哪能用在她身上？

是什么给小九他累的错觉？

谢长恭仔细思索，暗营的差事他习以为常，小九也知晓暗营的工作量，不会拿这个频频问询。

更重要的是小九目光里隐含的担忧太过深切，不像担心他差事劳累的眼神，好像在防备他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谢长恭相信自己的直觉。

谢长恭抚摸她后背的手停下，眼神灼灼地盯着她，“小九为何觉得我累？”

他们两个之前没必要弯弯绕绕，有话直说才是正道。

小九也是因此选择直接问他的。

裴宝珠抿唇：“觉得你近来的情绪不太对总是出神。”说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谢长恭，不想放过一丝情绪。

情绪不太对？

稍微回想，谢长恭便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谢长恭内心苦笑。

堂堂暗营统领被人轻松看穿，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但看穿他的人是小九，他很高兴。

不过…

“咳咳…”

他当时的所思所想告诉小九她会生气的吧？

他马上要回暗营办差，真惹恼了她晚上回来岂不是要睡书房？

“没什么。”谢长恭果断决定隐藏。

让他开口骗小九做不到，还是暂时混过去，等到暗营事情解决再告诉她。

不时来些小打小闹也算增添他们的情趣。

自然要选择闲适的时机。

“这样啊…”谢长恭不肯说，裴宝珠也没强求。

“天色不早，明日还要进宫，睡吧。”

谢长恭怕继续下去说漏嘴，点头附和：“睡吧睡吧。”

两人各怀心思的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