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面试别人，就遇到了让我不知所措的情况。

我想就算是一个资深的人事专员，这种情况只怕也见不到几次。

苗伊川低着头哭，两个消瘦的肩膀一挺一挺的，看上去就像对着我霍霍的两把尖刀。

我这辈子就见过一个妹子哭，就是上回去探监时候的大长腿。

只不过那时候边上有徐达，有道哥，有夏总，我可以什么都不用做。

关键是大长腿也不是我弄哭的。

苗伊川哭了好一阵，引得好多人打着看热闹的名义出来偷懒，偷懒之余还不忘对着我指指点点：渣男！

我想起身直接走，又担心热心群众来揍我。

我只好说：“你别哭了，找工作失败也没什么丢人的，我以前就失败过好多次。”

没想到苗伊川竟然歇斯底里地说道：“我不用你安慰！你这种不去了解就拒绝别人的人...”

“根本就是看不起女性！看不起农民！看不起穷人！”

她一口气给我定了三宗罪，吓得我当场屈服：“行了行了行了！你说吧，我听着！”

苗伊川道：“我不要你的虚情假意！”

我心道，你丫不要倒是滚啊，但我没敢说。

我只敢说：“我是真心实意的，你快点说吧。”

说完了早点滚...

“你们这些男人最会骗人了！”

“我没有啊。”

“你发誓！”

“好的好的，我发誓！你先从地上起来！”

苗伊川从地上回到了沙发，哭相早已没了踪影，又是一副精神奕奕，恭恭敬敬的样子。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长大一定要做一个努力的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话她刚就说过，但是我已经不敢再打断了，我也学着她恭恭敬敬的样子。

我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还假装出思考的样子。

-

苗伊川的自我介绍以理想开篇，我以为会很宏大，很励志。

没想到讲了十几分钟之后，画风一转，转到了童年生活。

她突然变得有些忧郁，讲述那个每次喝完酒，就会家暴她们母女的酒鬼父亲的时候，眼泪甚至还流了下来。

直听得我战战兢兢，生怕这奇怪的姑娘又会哭起了。

又讲二十分钟，童年终于讲完了。

我心想，难怪都说童年是影响人一生的重要时期，我可算明白了。

但那影响的是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希望她能早点说重点。

哦，不对。

重不重点的无所谓，希望她能早点讲完。

但是并没有，苗伊川讲完她不幸的童年。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喝了一口，又接着讲起了她不幸的少年、不幸的青年，以及不幸的成年。

我强烈怀疑这姑娘是被哪个渣男始乱终弃了，根本不是来找工作，而是来找人诉苦的。

整整两个小时，苗伊川终于讲完了她不幸的前半生，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天都黑了，也不知道夏雨秋下班了没有。

苗伊川说：“我现在最大的理想，就是找到一份有非常意义的工作，奉献自己的一生。”

着名的喜剧大师钢德锅曾经说过：“千万别理那些随随便便说一生的人，他们天真的可怕！”

喜剧大师说的对不对我不知道，但是关键我们这工作，也没啥意义啊。

于是我便问道：“那你是学什么的呢？”

苗伊川说道：“我原本学习的是外语，想当一个外交官。”

“可是后来我又觉得外交没有前途，又去学了经济。”

“因为我比别人开始晚，所以一开始跟不上别人的节奏。”

“我希望你是一个不看文凭的人，我虽然是肄业，但是我觉得我并不比别人差！”

我说：“比别人好也没用，我们招的是摄影师，你看清楚了吗？你会摄影吗？”

苗伊川摇摇头：“我现在还不会，但是我可以学！”语气甚是激动。

我说：“但是我们不会教呀！”

“很抱歉啦，咱们目前没法合作呢，您请回吧！”

尽管这应聘者很奇怪，我还是礼貌而又小心翼翼地拒绝着她，生怕她再次激动地不受控制。

没想到她竟然又换了一副嘴脸，哀求着道：“求求你！让我过了吧！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的，就算薪水低一点也行！”

我开玩笑地说道：“不给钱行不行呀？”

她竟然当真了，反而有点高兴，“可以的，我相信只要你们认可了我的能力，就会给我应得的。”

我：“......”

我说：“你为啥一定要进我们公司呢？这年头竞争虽然大，但是你少要点，工作还是很好找的啊！”

她说：“因为我在网上看见你们公司的企业文化，那一刻，我就决定一定要加入你们的公司！”

“企业文化？”

我来了公司这么久，也不知道老马这样的人，开的公司能有什么文化。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原来是写招聘广告的时候，我为了装逼，随手写的企业口号：

“如果不去忙着活，那就只能忙着死。”

当下赶紧用手机偷偷登录，把它改成了：“公司是我家，发财靠大家。”

我把口号亮出来给她看：“你看，我们的企业文化已经改掉了！”

苗伊川仔细看了看，高兴地道：“这也很不错啊！我会把公司当成家一样的！”

我说：“那你不喜欢什么！？我马上改！”

......

这次面试花了我四个小时。

期间老马光顾过一次，但是他太机灵了，一会儿就嗅到危险的信号，借着尿遁溜了。

老马的卑鄙行为启发了我，赶紧编了个要见客户的理由，让苗伊川滚蛋。

苗伊川不识时务地说：“那您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说：“别介，我一会儿就不回公司了！”

她终于没办法了，站起身来说道：“那好吧，我明天再来！”

-

我记得老马也面了一个人，问道：“你那边的面试咋样？”

真希望老马能够告诉我，已经签下来了。

老马说：“人还不错，长得也行，就是要价太高了，要一万五！”

我说：“我这边这个不要钱都行，你要不要？”

老马道：“还是算了吧！我感觉你面试的那人有点问题。”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八成是有什么病，想来讹我们的！”

晚上，我回想起白天的经历，兀自心有余悸。生怕苗伊川明天真的还会来，果断给她发了个短信道：

“实在抱歉，我们公司已经招到人了！期待下次合作。”

过一会儿，苗伊川回复道：“我不会放弃的，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我顿时绝望地关掉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