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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竹

作者:源洪亮 | 分类:其他 | 字数:109.6万

六十二回、沉舟病树

书名:石溪竹 作者:源洪亮 字数:9875 更新时间:2024-11-16 22:04:52

西陵区招待所大楼的几个门口,象泉水一样涌出青年人。有的提携外出用品,纷纷上自己单位的车辆,有的相互握手话别。有一群人来到花坛下合影留念:朱雪娇蹲在人群中央,还叫过石溪竹挨在自己身边合影。完毕,这队人走向一辆客车。石溪竹上车在双人座位上坐好,朱雪娇来到他的坐位旁,面向全车厢:“大家关照一下,缺人吗”?

“不缺”,几个人纷纷回话。

“好,司机同志,发车回沉香湾公社!”朱雪娇挨着石溪竹坐下,车开动了。她热情地与石溪竹拉呱:“唉石溪竹,这是西陵区大革命运动后的第一次,建团史上第三次团代会,你一定很激动、兴奋、很有感想吧。我看你没少写诗,能让我一饱眼福吗,石溪竹笑了,掏出日记本给她:

“社团高官之命,岂敢不从乎。”雪娇瞅他一眼笑而接过,见上面书写着:西陵区三届团代会诗五首。

赴会路上

1978、8、14

燕舞行道树,

稻浪拍路肩。

赴会车上坐,

谈笑凯歌欢。

十年经风雨,

感触说不完。

热血化春水,

再去迎华年。

……

平台夜思

1978、8、14

招待所里不夜天,

我站月下平台前。

秋风阵阵掀衣浪,

眺望灯城忆当年。

乱云飞渡妖风起,

好人受欺坏人欢。

春雷一声见红日,

舒展四肢荐轩辕。

……

开幕式

1978、8、15

歌如潮呀帜如海,

共青朋友四方来。

贺联横额悬满壁,

彩旗花束置满台。

大会宣布开会了!

爆竹掌声鸣内外。

红领献词问声苦,

风霜志士泪温怀。

……

食堂里

1978、8、16

做完官事来早餐,

代表多数已用完。

只见一位女代表,

拾掇饭厅不休闲。

平凡岗位创奇迹,

好似恩人在眼前。

于是大家这样做,

擦桌收筷拣碗盘。

……

350代表于抗美援朝烈士陵园

1978、8、17

苍松衬兰天,

纪念碑庄严。

英雄垂樱下,

精神传万年。

朱雪娇将小本子还给石溪竹:“石溪竹,吃你的喜糖太难了。你在珍惜青春时光是吧,还是……”石溪竹毫不在意:

“急什么,早晚有你份罢了。”

李实回过头来:“那什么,人家石溪竹和小西湖的杨杰黄了,现在和郝芳处着呢。”

朱雪娇听了觉得诧异了,不对呀,这才几个月,我问过他“你的对象是莲湖的呀?”他还“嗯,是的”呢。这怎么就之间又处两个了呢?分明就是和莲湖毕玉婷黄了,他那时没有对象,是不想和我了,那个小学、中学一直崇拜我的人没了。

朱雪娇揭示道:“其实,论郝芳与唐珊珊的家庭处境条件比较,也就不差多少了,因为被管制分子有时,还不如在监狱里了。”石溪竹回话:

“我不介意这些,我只重情义。人并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

“我就喜欢你这样有个性,可在这个世界上,只能是一事无成而辜负人生啊。因为世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呀。”

“呵呵在毁灭中诞生,在诞生中毁灭,难道选择毁灭不是更美好吗”!朱雪娇听了默默点头。石溪竹又问:“你和初建涛为啥没在一起过呢?”

……

开社团委会。石溪竹在青年杂志上又见欣姐遗容,无限缅怀她为正气献身的音容笑貌,嘴里不由自主地低咏道:“诉衷情?忆欣姐

春回万物能复生,

泪君难重逢。

音容笑貌何在,

于万花丛中。……”副书记章娇,见石溪竹对这位欣姐那样投入,想找机会与他谈谈。午饭时凑在一起:“石大哥,欣姐该不是你的表姐吧”,石溪竹放下筷子:

“她反对假、恶、丑,反对搞现代迷信,是思想解放先驱者。”章娇想了想:

“有人说不值得,如果不是七八年伟大变革,又有谁去承认她呢!如果说你是宁为玉碎,那又有谁承认你是玉呢?倒不如端茶倒水的。”石溪竹摇头:

“何氏璧不是终于被承认是玉了吗,时间问题,也许是有生之年看不见这一天。”

“那代价又该有多么惨重。比如你我,真的比朱雪娇水平低吗,她不就是靠麻桌子露笑脸、听话无原则的忠实熬上来的吗。你能说,她一点也不懂什么是对错吗,人家是懂得的,只是不值得去坚守。是在莫让年华付水流,不作有生时看不见的事。这个世界以成败论英雄,且功在马斯洛金字塔上部。”听到这,石溪竹笑了:

“我这个人就不相信有救世主。不感兴趣混到紫袍玉带为荣,夸官显贵却没有什么作为的样子。我更相信,只要你坚持要贡献社会体现价值,是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你的最后的成功。”

六十二回、沉舟病树

这时,朱雪娇端着一碗米饭,一盘菜过来,坐在石溪竹的另一边,菜盘推向石溪竹这边,石溪竹便伸手示意对坐的章娇用菜,她笑了:

“这是朱书记专为请你的,是粮票不够啦,打这么点饭啊。”朱雪娇冲章娇笑道:

“怎么,你没吃好?”

“我呀,吃好啦,你打满碗给石书记拨点吗。”她说罢一伸舌头调皮走开了。朱雪娇用试探的目光看着石溪竹:

“昨天在大榆村蹲点,我看见郝芳了,她说你不大去她家串门儿。唉,我还真的以为你的对象是莲湖的呢,这时隔才几时又过手两个了吧?”石溪竹笑了:

“你还别说,我曾经几次梦见过你。”

朱雪娇瞥了一眼:“你也没喜欢过我呀?”

石溪竹这才实话实说了:“那是因为一九七四年,我被小学冤案关押时,你没有问候过我,我自卑不如了……郝芳也是一个出类拔萃却被辍学的同学,在逆境中她还不如唐珊珊坚强,人家好在是坚持读完了中学。郝芳和我一样生不逢时,我同情她成长中的一个个遭遇……好啦不说了,话剧《于无声处》开始了!”

石家。石成雨叫住四儿子:“石溪竹啊,5,1节你说开会又没去郝芳家,这么久不去,你安的什么心”!石溪竹反驳道:

“不是没钱吗,杨杰时我就空手去的,结果……”

“好了”,石成雨从兜里掏出两元钱:

“就别买七角的,买九角钱一斤的炉果吧,二斤马上去大榆看看吧。不然开始插秧了,又是一个月去不上!和她谈结婚的事。快给我掂兑结婚,早过来不早给我们家挣钱吗?日子早起身……你不能老是不搭讪人家,搞对像,人家倒向我们了,她就是生得再丑,我们也不能就一脚踢开,要懂得尊重。何况郝芳这么优秀。”

石溪竹离开家很早,却在沉香湾公社前的报刊专栏前看起报来。

大榆村三队正在插秧中。郝永程正在培田埂,可是刚培完的池埂又被一队列挑苗过来的社员踩过去毁掉了。郝永程用袖头擦了汗,干过来干过去。站在垄道上的水稻技术员董铁南,他瞅了一眼正在人群中栽秧的郝芳,便冲郝永程施威:

“麻将桌上的人郝永程,你这埂子怎么总培不好呢!告诉你,今天只给你计一半工分。”郝芳生气了,她直起身:

“你凭什么管,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董铁南得意:

“普通贫下中农社员都有监督你们四种人的权力,就是揍你一顿也没处去告,又何况凭我有好几个政治领衔,青年队长还是小队干部水稻技术员,管制你们麻将桌上的四种人更是正章”。

“你说谁是‘麻将桌上的人’”?董铁南恶语相加:

“‘麻将桌上的四种人’还算数了吗!不爱说你,瞅瞅你这些年,大小伙子跟一屁股,八层是都有了吧”,周围的社员听不下去了:

“铁南!你瞎说什么!郝芳姑娘是当大了点,可是堂堂正正,污辱人家清白不怕遭雷击呀?你他吗长的跟鞋底子似的,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再看郝芳却没动声色,于是大家恢复正常劳动,那董铁南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便蹲在田埂上。郝芳悄悄走过去,将他推了个狗吃屎,一头插入秧田泥水中,郝芳奋力骑在上面。

“不好啦,要出人命了”!董铁南的新婚妻子跑了过来央求道:

“这位大姐,求求你,他千不对万不对,你饶他一条命吧”。这时也有人来拉架,却拉她不动。直至看见那泡在泥水中的脑袋处漂上来血花,人不动了,郝芳才放开。姚仍富的媳妇帮妯娌将董铁南拉起。此刻,似乎真的风平浪静了。

石溪竹觉得时间不早了,便骑车到了大榆村郝家,将两包炉果饼干放在炕上,然而几个小男孩儿皆下地穿鞋、一时间屋子空空如也。这时东邻居赵家的老女人进来了。郝芳的母亲忙给邻居腾出坐位,将这糕点果品捧到弯子炕上的木箱盖上,一面告诉石溪竹:“芳儿栽秧去了,一会儿我叫她弟弟换她回来”。

“不用了,没什么事的,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没啥事,你就等她一会儿,再有两个点就下班了”。石溪竹看院子中乱糟糟的,想去打扫可又一想:杨杰时我以殷勤补贫穷,多干活,结果与事无补,这回再也不干了。

等了好一段时间,天色暗了下来,郝芳母亲见石溪竹直看那腕上的禹阳牌手表,便着急道:

“平时该回来了,今天怎么了呢,姑爷子要不你就先回去吧,破房子没地方住”。

石溪竹起身走了。那东院赵家婆子见客人已走,便忙过来偷打开看那纸包里的果品,伸了一下舌头:“呦,炉果呀”,进来的郝芳妈妈忙搪塞道:

“这儿不是特意来串门的,是经过,给孩崽小舅子们随便买的”。那赵婆子道:

“你们家的姑爷子懒惰,我们家的姑爷子来呀,见房门锁着进不去屋,你猜怎么着,就操起扫帚从院子里扫到大街上……”

六十二回、沉舟病树

天已蒙蒙黑了。石溪竹乘上自行车,驶出郝家街西头叉路口,在南转弯处遇见了身着水田服饰的郝芳:“你们怎么这么晚下班呢”?郝芳似乎很兴奋:

“啊,今天挣了二十四工分,怎么,你这就回去吗,不在到家坐坐了”。

“不了,既然已经走出来,也免得您们还要门外相送一次。还有什么事吗”。

郝芳回话:“没什么事”。

石溪竹心想,这次来,本想说明结除这毫无意义的空架子机械婚约的。想她也很不幸,等等再说吧。我根本没心思成家。孝敬父母,供妹妹们读书,尊重对像……可我渴望自由哇。

“你还没吃饭呢,快去吃饭吧我走了”。

望着石溪竹的背影,郝芳自思:天确实够黑的了,想我家屋窄人多,没他住处,又怎能责怪人家走了呢!但总觉得我在他眼中是可有可无的,可是我爱他呀,婚姻不就是要选一个我爱的人或爱我的人吗。我总觉得爱得好累呢!

石溪竹踏上了归程。此刻的他,最想见的是唐珊珊了。夜幕下他徘徊在唐珊珊家的墙外,看见她在洗漱:她是最完美优秀的,我不在乎别人说她什么,我爱她,这就足够了!回想往事:

故乡的毕玉婷她们,那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人家抛弃了自己。杏花村的童年,八位小女孩曾经和自己皆有缘,现在也只剩下了唐珊珊和我是单身了。如果不是改革开放,都还困在生产小队我们可以走在一起了,改革开放不计较我们的出身,放飞我们,反倒是要分道扬镳了,各奔腾。你上九天揽月,我下五洋捉鳖!

第二天他又瞒着父母来到沉香湾村公开约见唐珊珊,然而唐珊珊家没人,经打听有人说她去市内铁西菜站大菜窖摘菜赚点现钱去了。石溪竹骑自行车去市内铁西菜站大菜窖里面,一到了目的地缝人就打听,他下了地下窖洞,一排排窖口洞室,茫茫菜垛女工,他逐个打听……

石溪竹呀,如果你仅是一个男人想爱一个女人,那么现在你已在趟过了女人河啊,为何还不觉得沉醉!如果是仅为追美,那她们中间不乏美丽勤劳智慧呀!这只能说你呀,是在找寻着那个不愿丢弃的彼此的阴错阳差的另一颗相知的心。

最后才有人告诉她:“你说的是沉香湾那个高大个儿姑娘啊,她,是在我们这和我们一起干过活,那都是临时工,那么精灵漂亮的姑娘能在这里待久吗,来了也说不定是结算陈账的”。

大榆村郝家。郝芳一夜翻来覆去未合眼:白天在稻田地里,广众面前受语言污辱,想到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一身清白无法澄清了,无颜面对父老乡亲!想到谈恋爱的事,自己被果园派到东北局大院去修剪葡萄树,那连长来住处说保护我。其实这都是有人作套让我和他谈对象,都被我轰出门外,我有自知之明。还有村里这么多男青年和下乡知识青年靠近我,我全拒绝了。我这样检点怎么还有人污我呀!没错,我有过一次真爱,我为她动心了,但直到他死了,我们也是清白的呀!

郝芳往日初恋的一幕幕重现在眼前:袁帅开着解放牌大卡车来到大榆村三队拉秋白菜。他向砍秋收白菜的郝芳喊“我来啦”!女工们都喜欢他:“小袁又不听菜站的分派了,今年又自作主张偷跑我们队来上秋菜啦,郝芳快过去吧”!大家推搡,郝芳便和他一旁唠嗑。小伙子告诉他:

“我们汽车运输公司要派我去三线了,也就是我们汽车三队要调到西南方山里一部分,新建一个汽车队,我是孤儿如果有对象的可以留下来不去,你到我们单位给我说一下呗,我就可以不走了”。郝芳听了害羞道:

“谁是你的对象,不行”……

半年之后。有两个陌生人来了:“你是郝芳吧,袁帅在三线西南方执行任务,在运输途中车祸掉山涧里了。他遗嘱由你接收抚恤和单位给的一切补偿和福利待遇,你可以转户入单位了”。郝芳拒绝了:

“我不是她的未婚妻……”郝芳跑到无人处痛哭不止……

回想一路走来,郝芳真的想念他了。袁帅因追爱自己为生产队带来了好处,竟有人得人恩惠不感恩!

天亮了。郝芳再也无心去那诬蔑她的生产队上班了,母亲以为她不舒服,也没在意郝芳坐在炕上。

郝芳背靠着破旧的被子落儿,凝眉余思:我当得这么大的姑娘,这些年来步步设防,甩开了那么多村里的男青年,算是干干净净地熬到了今天。没想到竟叫他当广众之面,诬蔑我当姑娘不洁,他凭什么这样埋汰我呀!我怎么能向人群解释清楚,如果传到石溪竹耳中,他能确信这是假的吗?我怎么办呢……两天过后母亲领进来两个干部打扮的人,郝芳淡漠地瞅他们一眼,那两人也非常严肃地打量她:

“郝芳同志,对不起。我们受汽运公司领导的指令,又来接你了。我们单位是出于对因工牺牲的同志的最终愿望,为他尽责希望你应该理解。他是孤儿,临终前说一切遗物和财产由你继承,你是他唯一亲人,请你去是配合我们办理后事,领取遗物、继承财产”。听到这,郝芳睁圆了大眼睛:

六十二回、沉舟病树

“我说过了与他无任何关系”,其中年岁大一点的说:

“我们可以能为你办进城市户口,为你安排一份好工作的,单位人人都愿意为袁帅献上一份敬意的……”说到此,那人又摇了摇头:嗨,说这些有啥用!

俩人又一次无奈走了。

郝芳是不想落个搞过对象的名。但是回想起为小队去领取秋菜上市的车,她与袁帅相识几年了。那最后一次见面的肯求情景反复游荡在眼前:

袁帅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便说:“运输公司要调一批人去三线,那里很苦,去了怕今生就回不了城了,我已在名单内,如果你能出面,就说是我的未婚妻,去单位闹一场,我会被留下的”……

想到这里,她自言自语:“他死了,是我没有救他。人活着又有什么好呢,累呀”,郝芳流下了眼泪。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郝芳一人,她梳理了秀发,将自己认为是好一些的衣服换上,其实没什么好衣裳!又将相框里的自己的照片摘下来。然后拿起窗台上那三寸高的马拉硫磷药瓶扭开了盖儿,“我是清白的”,便一干而尽,将空瓶子扔在地上。二弟弟进来闻到刺激鼻子气味,觉得不好,失声喊母亲……

石溪竹虽然失去了升学的机会,但是求知求学的欲望丝毫没有减弱。中午上工时分,石溪竹扛锄头回小队和社员去铲地的路上。他一只手扛锄头,“wadakuxiwa,qiukoukujindeisi……”另一只手捧着半导体收音机,边走边跟读日语广播讲座:当走近骂泉边,身后传来父亲慌恐而低沉的呼喊:

“石溪竹啊,你站住,痛快点,郝芳喝药了”!

石溪竹一听心里迟疑,父亲见其未动声色,便以纲常伦理的口气命令道:

“还不快动身呢!”

国道上一辆大胶轮拖拉机抢道闯红灯行驶,车厢上,大弟弟郝健抱着姐姐郝芳,郝芳的头突然扭向一边。郝健冲爸爸喊:

“爸爸,我姐没气了”!郝永程冲着司机呼喊,那司机回头瞅了一眼便急速左打方向盘,车滑下公路直奔军营大门,门卫着意放下铁链,车在卫生队门前停下,郝芳被背进抢救室……郝永程拉住刘队长的手:

“刘队长,解放战争时我跟部队参加了革命;我的女儿去别的医院来不及了,你们就救救我的孩子吧”!

“您老放心,我们会尽力的”。刘队长诚恳真挚:

“幸好我们刚引进一台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洗胃机,还未开过封;这孩子服毒因为啥呀”?

“嗨,有人诬陷她,她觉得说不清了,现在未婚夫还不知,因此会不会黄呢”。

石溪竹赶到了抢救现场。只见郝芳一动不动地躺在抢救台上,湿漉漉的长发垂近地面,触景生情,使他想到郝芳的出身经历,因父受迫害而珠连其全家,她的奋力抗争,其结果还是无力回天,抗争到如今她还是精疲力尽了。这倒使石溪竹想起红楼梦中的晴雯歌: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遭人怨。

寿夭多因诽谤生,

多情公子空牵念。

……

“我是多情公子吗?”石溪竹凝眉深思:“我不是,我只有善良。”

一位老军医静静守候在郝芳身旁,三位女护士意思到了这位男青年是谁了,她们认为石溪竹的到来对抢救病人十分重要。常理上看,最爱她的人最关心她的人都是他。

大家向石溪竹围过来,从她们的神情上让他意思到了郝芳的病情之严重性,同时也看到了人间尚有最宝贵的爱心!其实是医护人员们看见他的神情和脸如土色,而不安和关切:

“我姓刘,任护士长,她姓张、她姓李”。说着将手一一伸向石溪竹:“病人还没有醒过来,您先到休息室歇歇吧”。在休息室里,那张、李两位小护士端来了午饭,石溪竹不吃,俩人便耐心劝慰。

石溪竹在想的是:我应该有担当,见义勇为!虽然不是青梅竹马,没有宝黛之情,但是郝芳一生不幸倒是与我同病相怜,且不为江山折腰,又有什么理由去指点江山!又何况我现在的角色就是她的未婚夫呢!

天色渐渐晚了,医疗队刘队长对郝永程讲:“这里你留下一人就行了”。说罢叫过年轻的女医生:

“徐医生,今晚你值班,我回铁西了。有情况和我通电话”。

郝永程也告诉石溪竹:“你留在这吧,我们先回去”。

要走的人都走了。一时间医务室里静下来,掌灯了,三位小护士推开了郝芳住的病房,以商量的目光对石溪竹说道:“徐医生让我们来接病人去做心电图”。郝芳被推进了心电图室,门外石溪竹对三位护士讲:

“谢谢你们全心全意奉献爱心,将来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好”。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护士刘素梅接着问:

“听说你是这个区的团高官?郝芳的爸爸是部队干部出身,这郝芳也是你们区里最漂亮的吧”!石溪竹想了想无法回答,只能吱唔道:“嗯嗯”。

六十二回、沉舟病树

郝芳被送回病房。接着徐医生连来两次,三个护士轮流过来观查,顺着门玻璃往里看。午夜时分,最后一次护士小张推门进来:

“哎,徐医生请您来一趟”。石溪竹回头看郝芳一眼便跟了去。进了医疗队部,见徐医生正在打电话,向刘队长反应情况:“……您看这怎么办哪……我马上与他谈”。徐医生放下电话扭头客气地为石溪竹让座,一时间口难开:

“石溪竹同志,刚才我对病人做了心电图,出现了心衰,我们这里设备不完善,比不上大医院,另外临床经验不如大医院多,我的意思是,还是送她去大医院吧?你是唯一的家属,这个主意只能你定了”。石溪竹很不高兴,想到你们是临危推手了:

“即然是危急了,我半夜深更怎来得急去找车”?

“车我从团里要”,徐医生拿起电话,护士刘素梅拿来两个氧气袋,小汽车驶出军营大院,消失在夜幕中……

西陵区医院门楼灯光下,部队军车刹住了。石溪竹与徐医生来到区医院执班医生的桌旁,这医生是个小老太太,部队徐医生上前打招呼:“老大夫,是这么回事,我们部队医疗队接了位误食农药的姑娘,她开始出现心衰……”

“既然你们接了手,心衰就治吗”!

“老大夫同志,我们设备不完备,这方面临床经验少,您看……”

“不行,现在就我一人值夜班,人手少,你还是去别的医院吧”。这时在车上看守氧气袋的护士刘素梅也等急了赶过来。石溪竹沉不住气了:

“病人既然是危急,还有时间在跑来跑去的吗”?说罢快步走出楼外隔玻璃往小汽车里的担架上看了看郝芳,出乎意料此刻的郝芳完全恢复了理智,她问了一句:

“怎么回事”?

石溪竹心里想:你太可怜了,我们已经处于生死离别关头,不知何时,上苍的安排竟将你的生命交给了我……许下只有我才能拯救你,我一定要救活你:

“车里冷吗”?

“不冷”。

“你等我”,石溪竹转过头来咬了一下嘴唇,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好端端的一个大姑娘,就这么要没了吗!他跑进值班室:

“医生,病人在车上等了多时了”!那医生仍无接收的的意思:

“我们这里现在已经是床位满了,没见走廊条凳上都占用了吗,不行就是不行”。石溪竹指着屋角那张门诊床问:

“这个床不能用吗”?那医生不示弱:

“如果再来病人怎么办”?

“用办公桌”!

“那我在哪写字”?

“窗台上”!

“好吧,要三百元押金,交了押金我才能治病”。石溪竹瞅了瞅徐医生:

“我兜里没钱,只得回去取”,徐医生让司机开车去。大家将郝芳从车上抬下来,石溪竹临上车前对双方医生重复道:

“我回去取钱了,你们马上要着手治疗,如果耽搁了而造成严重的后果,你们谁也跑不了”!

当小汽车跑回医院时已经东方发白了。石溪竹与郝永程进了观察室内床上、长凳上挤满了病人,那医生和两名军医围在郝芳躺着的长椅边。郝芳的精神也好多了,那医生见家属来了就冲军医们说:

“你们可以回去了,不过还要观查,有机磷中毒会出现反复的”。军医与石溪竹话别,郝永程低声和徐军医说了几句话。这时郝芳要去卫生间,那医生瞅了石溪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扶病人去排尿去!多大点事呀,哪有只知道成天给输液,不知道给排尿的,她能不心衰病危吗?没事了”。说罢老医生领着郝永程交押金去了。郝永程想,一为了省钱二为了给部队卫生队一个完整立功机会。后来,郝芳又接回到部队医疗队疗养至痊愈,石溪竹将写的感谢信贴在医务室墙上,并向刘素梅护士表示感,那刘护士“切”了一声扭头走开了。后来解放军报报导了这个部队,医疗队医护人员的事迹,刘素梅等记功提干了……

拖拉机接郝芳回家,在车上郝芳躺在石溪竹怀中,进了大榆村头时,郝芳突然骂起来:

“笑你个畜牲……”

石溪竹才发现,原来有几个男人在建房子,其中就有董铁南,此刻全不敢做声了。石溪竹拦阻郝芳……

这几日,石溪竹真的累坏了,睡不好吃不好,回杏花村连着歇息三日,多的时间都在睡,母亲从睡梦中将他叫醒:

“石溪竹呀,你得核计核计了,郝芳这回算是活过来了。可她有这种动不动就喝药自杀的毛病,如果真的结婚过日子了,难免不吵架,可她动不动就寻死上吊的,你可怎么办,现在跟她分手还不晚”。

“这……”石溪竹真的开始认真想了:分手真好,那样我会象鸟飞出了笼子!想郝芳中学时因父亲带上麻将桌上的人帽子而受欺,先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接下来又受欺离校,回生产队又受到了若多的另眼看待!她再也受不住打击了。如果我这时再提出分手会不会受到打击呀?是不是真爱还不知,但我觉得她毕竟抓我抓得很紧。如果再喝一次药她就再也活不过来了。郝芳尽管上二师的事她也同样不成全我,我恨她,可父母也不过如此。在我身边已经失去过姜艳、陈小燕……她现在太需要感受到人间还有一丝温暖、还有可依靠的臂膀了。我原本是要去和她商量废除父辈的包办婚姻的,可现在再提及此事怕是她会第二次喝药了,我怎么办……

大榆村郝家的里里外外都因为三天不见石溪竹踪影而疑虑,认定这门亲事无望了。更有甚者,石溪竹与郝芳婚事告吹了的传说,也到了朱雪娇和唐珊珊的耳朵里。朱雪娇看着压在办公桌玻璃下边,那公社团干部集体和照,与自己挨着坐的石溪竹……

唐珊珊放下手中的复习提纲,摘下眼镜出了自家小院子,走出村西口,向那刚吐出新枝叶的林荫小路探望。那石溪竹还真的走来了:

“珊珊,又来这儿背诵英语”。

“噢,你这是做啥去”?

“我,我去约郝芳登记、准备结婚”。唐珊珊听了象没事一样,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假装看了一眼便与石溪竹失之交臂,背诵起英语来。

石溪竹的情绪十分难过,他低头瞅着路面,慢慢推动了自行车,几乎是说出声音:

唐珊珊呀,你现在的失落感受那是因为我们的地位时下还平等,你可能会因而恨我永恒一生。但是你却不会知道,我已经看到了我们的未来,明年你肯定是大学生了,成为国家急需所用的栋梁之材,而那时我只是个农民,如果现在我们真的走到一起了,那时你就会苦恼、不幸福,你会后悔,晚痛不如早痛,我不能活得太自私,为己欲去绑架别人。

生活,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最好的朋友之间也会出现不理解,曾是日思夜想的彼此之间也会淡漠。人为什么宁愿去追求虚伪的美好,也不要实在的和谐!可怜,天下人之多,有谁能问我一声苦哇?

刚刚弄懂了自己在世上的出身,对过去执着爱的浪漫是不现实的,唯独唐珊珊的出身才和自己是门当户对的。这一第二次解放,本来是天降喜事,可我们之间又不再门当户对了,因为他要腾飞了,而我不能。若大家还仍然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那我和唐珊珊太是天生的一对了。我们会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