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年关。没钱买煤的社员，要为过春节准备足够的烧柴。这里的民俗认为过年期间如没什么，那就是新的一年都会没什么。没柴烧那就一年没财了，求财运所以必须准备足够了柴禾。

武全贞见妈妈做饭没烧柴，也随了拾柴的孩子们，通过村北三分干运河桥，去邻村马堡的稻田地搂草叶柴禾。

这里因草荒有稻穗难免割不净，用工派社员拾取又不合算。生产队每年开春也只能烧荒重新栽水稻。

当武全贞和几个社员背柴和回来的时候，被自己村的治保主任章二利领两个执勤的抓住：

“站住”！武全贞急了：

“怎么了，外堡子的你也管得着啊？再说了，人家让搂了呀。你看，人家村的人都没拦我呀？再说了，我也来大队当过执勤，跟初建涛下地看庄稼，那也没象你这样啊？”章二利严厉喝道：

“外堡子的它也是集体的？你把柴禾赶紧放下来，放下来”！章二利摸出一个稻穗：看见没！别的村就可以偷粮了吗？公家的粮食可以浪费掉可以烂掉，拿到自家，那就是肥私，就是偷粮食，就是要处理”。说着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柴禾，几处咕咕浓烟直冲天空，宛如烽火！武全贞急了大喊：“你这是仇视乡亲……”

章二利还是将武全贞交给了公社。有几个帮忙执勤的接管了他。

武全贞靠了墙边蹲下，他想不开，于是嘴巴狼藉的说道：“我这算什么呀，过去我也当过大队执勤的，也没这样啊。我在想，将来我要不要也来公社上班！”有人笑了：

“呵嘿，你小子也能来上呀？”

“吹牛，瞅瞅你们，不是文化水平低的就是没有头脑的，有点头脑的又都是没有道德的。你们这样的都能行了，我为什么不行”。

“哦哦，你小子是想事弄大吧”！

“我要见朱雪娇”那帮忙执勤人刮目相看他了：

“你和她什么关系啊”？

“你叫她来”！

那人找到了在开会的朱雪娇，朱雪娇出来，见是和她一起刚从自然村调到公社的，原沉香湾村的民兵连长李俊刚：“啊李俊刚啊，有事啊”？

“你们村章二利送来一个叫武全贞的，说认识你”？朱雪娇点头：

“啊，是我的同学，事大吗”？

“呵呵，说大可以大，说小就小吗，柴禾里夹稻穗了”。

“啊，那我就不去了，你公事公办吧，请相信我的觉悟”。

李俊刚几人还是关照了朱雪娇的同学关系，又考虑关照杏花村治保主任的面子，为了两走得开，只圈了一晚上后，于第二天早上把武全贞放了。他走出公社大院，没人搭理，自己顺着沉河岸徒步走回杏花村，一路苦思苦想自己的出路：靠读书长见识吗？可奇怪的是，没文化的反道是出息的人更多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肚子饿坏了，两眼冒金花了，“一文钱憋倒英雄汉！我要浪子回头认真地对待生活了”……

三月五日杏花村部。初建涛和白新政送公社广播站的人出了大队院门口。见石溪竹在大队板报上描着**的画像，其中公社有线广播站播音员谷莲含笑过来，她花开露玉：

“你不用稿子，就拿彩色粉笔直接画**，就这么象，文章也不用稿子，就写得这么流畅哲理！不怪你们大队的共青团和民兵连是先进单位，原来是真有人才可用啊”！说着指着大队斜对门儿的三小队问石溪竹：“那个生产小队的板报我每次来看，都看办得相当不错，全社也数第一；你是团总支的宣传委员吧”？石溪竹笑摇头：

“不，我就是那个三队的”。

“怪不得，杏花村青年工作、宣传工作做得这么好，真会用人啊”。她面向初建涛：“你们有些大材小用了，是不是你们人才过剩啊，那样的话，我向上级领导请示借去公社帮忙”？初建涛瞧了一眼白新政：

“我只是刚刚转正的团总支书记啊，请他来帮我的忙的”。

那白新政只是冲公社人“哈哈”一笑，其他人也陪笑一回竟没什么内容了。石溪竹写完板报从凳子上下来。谷莲直接与石溪竹谈道：

“我们公社广播站没有稿子用，而你对于写稿这样的工作竟轻而易举，以后，就送与我们一些呗”？谷莲伸手与石溪竹握手：“再见”！

“再见”！石溪竹外表冷漠，可却站在那里内心却在感谢着她，也慨叹这位不知自己处境的知遇之恩，这何尝不是一束春风！他目送她的自行车随群远去……

“石溪竹又写板报啦”，石溪竹被惊醒：

“噢，是果园朱队长啊，西甸园活还忙吗”？

“嗳，靠你父亲支持场啦，各种树苗子，云杉、黑松、樟松等，都来定货，还好，这来果园参观的还真不少，为吸引各部门单位参观，被树立典型，我想也美化美化园子，在园口处，你给我雕塑个塑像，我看你一小就捏泥人，捏什么象什么”。石溪竹想了一下说：

“我看见那中山公园就有一个雕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迈弓步，身穿标准制服腰系皮带，一手提桶一手握着大板刷……”。

四十八回、英雄事迹

“那个不好看，游人都会被下跑了。要选个既美观又没人敢说不的，你就雕个嫦娥吧，雕嫦娥奔月吧……”

“好吧，没有那么大的石头，我试试用水泥仿石，在苹果和梨园前面，雕塑个《嫦娥奔月》”。

“好好”。

石溪竹拿好笔、尺，欲想回家设计，路遇被武全贞叫住：“老同学啊，今天到我家喝酒”。

“嗯”？

“我在家苫房呢，找来的人中就没有一个人会拧草房脊的，前后坡的草都摆完啦，龟儿子的，都坐着等着呢，有人告诉我，说你没少帮人干这活儿”。

“那我就先直接去你家吧”。

“哎呀，可太谢谢啦！”武全贞在回家的一路，因对石溪竹人格的崇拜和信任，信口开河：“我他也太笨了，人家都骂我混天鹿，九层人，嘿嘿嘿……”

石溪竹听了一笑：“尽胡来。其实每人都有潜能和有限的机遇的，如能把握住发挥出来，你就是人物。好啦，到了，快叫人拿草绳，给我递草把子吧”。

“你是说我也能成事？”

“当然，勤奋加机遇加潜能发挥，机遇又总爱有准备的人。”

不大功夫，石溪竹拧完了房脊、大家架起草脊象条长龙上了房顶。

石溪竹在脊顶上指挥绑缚竹竿、压砖活儿。站得高看得远，突然，见村中心的变电所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隐约传来烧橡胶、塑料的气味儿。石溪竹如同接到命令似的，从房子上跳下来，超近路直奔变电所跑去。

火灾现场。他发现有六名二队社员见义勇为，在用铁桶提来水，踹开变电室门冲入……

石溪竹想到，社员们有爱护公共财产热情，但不懂电理，想用泼水救电火，会电了他们的。此时用呼喊拦阻他们已经来不及了！牺牲自己吧，反正自己已经是没什么前程的人了，换六个人的生命，值！

石溪竹继而跑到工地，抓起一根刚刚被车撞断的路边行道小杨树苗，他想道：这根杨树还不是枯干的，或许会导电！但他还是抓起冲到变压器台架下面。体质不算强健的石溪竹，摇摇晃晃举起长长的小杨树，对准了“鸭嘴”，这时堂弟石刚跑到现场高喊：

“四哥，你不能这样，木棍儿是湿的，好几万伏特，你会化为灰烬的”！

石溪竹听见了，他瞅了堂弟弟一眼，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将三个“鸭嘴”捅了下来。他将小树扔掉，此刻想到的是：看来天不绝我，还有神圣使命在等待着我呢！

因为全村停了电，电工和村干部们也随村民们赶到了现场。石溪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走，到武全贞家喝酒去”。

目睹现场的村民们，给后赶来的人们讲述了救火的过程。电工张忠义对白新政说：

“石溪竹这种舍己救人，舍己为公的精神，避免了一场生命财产的大灾大难，照实应该报上去得到表扬”。

“什么好事呀，还还报上去”，章二利驳斥道：“出了事，不是电工在场，反倒是一个普通社员用树枝挑下的‘鸭嘴儿’，是不是要让上边骂我们都是吃闲饭的?这事捅上去，你电工是直接受触的，包括白主任也有责任。我们是捂盖还来不及呢”！民兵连长胡志附和着：

“章二利主任说得对呀。”

章二利与白主任向回走：“白主任，此事一定要压下，张扬开便是为石溪竹歌功颂德。他对了那我们就整治他错了。”白主任撮起大拇指：

“唉，我还没想好这个事，是炒作一下还是压下对我们有利”。章二利着急了：

“不对呀，那就等于我们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啦，我们就成了陷害好人的坏人了。变电所着火大队有责任，你一直没有答应电工关于重建要求”。

二人回到了村部办公室，白新政回手关上了门，他轻轻拍了一下章二利的肩膀，悄声道：

“嘿嘿嘿，哎呀二利呀，你越发的聪明了。我怎么能不知道颂扬石溪竹，就是在打自己的嘴巴子呢。那就只将胡志抗震救灾，奋不顾身将生产队拖拉机抢救出来的事迹上报了。这是我们的成果”！

公社团委召开了五?四青年节大会。团高官朱雪娇穿梭于人群中，寻找杏花村赴会队伍，她笑着冲初建涛点点头：“都到齐了哈？初建涛。”回头发现了身后的石溪竹，便带着几分激动迎上去和他握手：“石溪竹，好样的，祝贺你又进入杏花村三队团支委了，并且迈出了可喜的一步！我无时无刻不在观注盼望你重新站起来”！石溪竹深情地点点头：

“谢谢”，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叠稿纸递给朱雪娇：

“这是我写的几份报导，麻烦你带给广播站谷莲同志吧。”朱雪娇惊诧地说道：

“谷莲？她上次上公社屋顶安装广播喇叭时，不小心从房顶上滚落下来，摔伤了骨盆，病好以后，公社考虑她的英雄事迹就保送她上大学去了。有空再谈，要开会了，今天的会很重要，一个新的大学生来做报告。”

……

一片掌声之后，大会宣布：

“下一项，有我们本社的先进典型、杏花村老贫农牛禄做报告”。

这时，杏花村四小队的牛禄老头上场了：“大家好，我是杏花村四队看地的，当我看见有几个小孩从稻田地搂柴禾背回来，发现有稻穗，当时我想稻子拉完了，每年队里也没有时间，也不值得费工派人拣收星星点点的稻穗，剩几个稻穗也是喂老鼠的了，算了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可我突然想起，不能让他们把有稻穗的柴禾背回家去，于是我将这几个孩子背来的柴禾点着烧掉了！这件事，受到了村大队白主任、章主任的支持和好评，派我来作报告。可是当初这个这个，当我将自己的先进事迹，在我们小四队会议上做这个报告时，就有一个……敌人趁我不注意，上来就给了我一个耳擂子，当时，我没说什么，我喊，我继续讲下去……后来亲家母递过来一颗烟……”

散会时，各村的当地青年一笑了之散去了。有各村青年点的围住了牛禄问：“老人家，这个打你的那个……敌人现在在哪呢？我们去替你出气”！

开始时，牛禄不愿说出来，看他们认真起来，没完没了地追问，还要跟随他来杏花村。他觉得这事惹麻烦大了，他十分难为情的神态，才不得不说出真相，他几乎是在耳语说悄悄话：“啊，守边疆去了”。

“啧。”听了牛禄这么一说，大家恍然大悟了。

回家的路上。胡志抱回了三个奖状，上书写着“奖给抗震英雄胡志同志”。李实也抱回了一个“抗震救灾先进团支部”奖状。

天气渐冷。三队畜牧业队长赵月环来找孙队长要精饲料：“孙队长，一窝刚离乳的猪仔需要些精饲料”。孙队长耐心地解释：

“没有哇，猪饿死几个损失是小，可趟地拉车的牲口没了料，这生产队就全瘫痪了，丢卒保车，你们猪场自己好自为之吧”。

在没有石溪竹辅佐的猪场，一日不如一日。赵月环开始考虑知难而退了。她在一处独立思考良久，眼前浮现出那群瘦得摇摇晃晃的猪，往日一个个冻饿而死的情景……她想到了自己是该辞职了。

此后，赵月环好几天没有上班了。母亲说她：“月环哪，你身为畜牧队长说不上班了就不上班，能行吗”？

赵文清细想了想：“不去就不去了！再怎么样，我的女儿可不能受气，那你想要干点什么呢”？

“当然是村大队院里的工作好些”。

赵文清到大队部找到了白新政，白新政很客气：“赵书记来一定有事吧”？

“我替女儿负荆请罪来了”。

“哎，哪里、哪里么”。

“不，她三队畜牧队长的工作确实没作好哇”，白主任疑问的眼神：

“这……您的意思是”？

“我是被调到公社管理医院了，不在杏花村了，但麻烦白主任为我女儿调动一下工作，女孩子不适应猪场工作，还不算强人所难吧”！

“那是那是，嗨，老书记说话了，女孩儿家，又那么娟秀，我叫她管理畜牧是不太合适，这是我的失误，就叫她做团总支书记吧”！

白新政送走了赵文清，回来，在走廊里被章二利叫进治保室：“白主任呀，赵月环任团总支书记那初建涛干什么去呀”？白新政不当回事的样子：

“嗯，我想……就调整一下班子，圣业副主任，叫初建涛做政工主任吧”。章二利急了：

“不太合适吧，那也不符合一元化领导呀，所有的一把手都得你一人把持才对”？白新政点点头：

“那就变五个常委为七个常委，我还做正的”。

“你想过没有，什么民兵连，团支部都是儿戏角色。这主任，初建涛的权力就大了，他真和你女儿完婚了另当别论”！章二利的这些话，白新政不想多听：

“嗨，这也是应酬公社的‘青年挑重担’的精神吗，我是公社委员，能不以身作则吗？没关系，有你治保主任，及民兵为我掌管，谁敢不服从呀！放心吧，掌管一个村子，我绰绰有余。我能让他上来就能让他下去，要不是当年低标准，我又饭量大把我饿回家来，那我现在就是，市里那家大工厂的头脑人物了……”

“你是不是以为他真是你的准成龙快婿了？我告诉你，旁观者清，他就是在利用你的地位过河”。白新政听得动摇了。

章二利的话，初建涛在窗外全听见了，他的拳头捏得“咯咯”响：我早晚为民除害！

石溪竹在自家院内将葡萄苗子下窖冬眠。走进院来了黄圣业，石溪竹笑着站起：

“嗬，稀客呀”！

“我来和你商量，你能不能去三队畜牧场接任代理队长兼防疫员？你毕竟在猪场干过，熟悉业务。任职期间享受队长待遇，这个乱摊子，可给队里造成的损失不小哇！她是赵月环扔下的摊子，我一上任社员们就纷纷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石溪竹点了点头，即刻上任了。

见猪场这边，一排排圈里，到处可见大小不一，病饿而死的猪，它们都冻得硬硬的。即使见到一些活猪，也是些摇摇晃晃的疆尾猪，女知青炳金焕迎上前来：“你可回来啦，再晚些就要死光了，每天晚上都有因挤压而死的猪，它们不挤压在一起取暖，都会全冻死的。现在还有什么品种而言，克米、长白的……”

石溪竹修理饲料粉碎机，加工粗稻壳、谷秕子、砌了个青绿饲料打浆机，混水打浆青草菜叶，还利用中曲生产糖化饲料，修好倒塌的圈舍，猪的膘情一天天好起来了，一窝窝猪仔产出来，猪群又庞大起来……

一晃天暖半年过去了。

初建涛来到畜牧场就任正式场长了。陪同他一起来的黄圣业向石溪竹传达：

“石溪竹，这是村里的决定，由初建涛同志接任你的代理畜牧队长一职，以后你就只是防疫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