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城外，秦军营中。

叶守文迈着匆忙的脚步，进了主帐，行礼说道：“将军，营外有个桑国僧人求见。”

白文机微微蹙眉，放下手里的军报，“让他进来。”

该来的总会来，伽蓝寺虽从不过问战争，但是不代表他们不问桑国人的生死，不过来的够快的，她昨天刚放出消息，今天就有和尚来了。

没过多久，叶守文就领着一个年轻瘦弱的僧人，进了主营。

那僧人穿着朴素僧袍，带着一身风尘仆仆之气，眉间透着大智若愚，似有包含众生之意，他见到白文机之后，双手合十，向她示了佛家的礼仪，而后唇间倾吐，如佛语蝉鸣：

“小僧普惠，今日特来请求白将军可以饶恕那三万将士。”

白文机并未起身回礼，而是坐在案前，手里握着白玉辛夷，拇指在上面缓慢的来回揉搓着，看着站在营中僧人，平静问道：“你是伽蓝寺的和尚？”

普惠摇头缓缓回道：“不，小僧只是个游僧，只是曾经去过伽蓝寺研习过一段时间，而此次前来，无关伽蓝寺，是小僧想来而已。”

“既是游僧，可曾去过汉城？”白文机问道。

“曾有幸去过一次，汉城地处边陲，但却有着不一样的繁华，人虽彪悍，但民风淳朴，热情好客。”普惠说道。

“曾经热情繁华，如此再看只有寂寥哀戚，在城中久久不散，我不信佛，但是也知道一些关于禅语，你们僧人传道，说普渡众生，还请大师告诉白文机该如何去渡这满城的怨气？”白文机问道。

普惠双手合十，“这怨气乃是战争所带来的，唯一方法是时间来渡，惟愿世间不再有硝烟，可这场战争白将军已经赢了，他们已经放下刀剑，投降了，又何必因个人恩怨再造杀业，而他们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一员而已，他们渴望和平，但是当权者争权，让他们不得不拿起刀剑上阵厮杀，说到底不过是当权者争权，却把他们推上深渊，所以小僧愿意去渡那万千怨气，还请白将军能够放下屠刀。”

白文机摸了摸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压低嗓音问道:

“你去渡？如何渡？去他们坟前念念经吗？你说的没错，是当权者夺利，也是私人恩怨，可是这不是一个人私人恩怨，是我大秦国整个汉城的恩怨，而这可不是念几句经，就是平息的，况且我大秦国不信佛，他们听不来佛经，唯有以杀止杀，才能让死去的人得到安息。因果轮回还是你们佛家说的。”

普惠看着堂上落座之人，穿着一身盔甲，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伤口，明明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孩，而那眼神却宛若地狱回来的恶魔，他用着低缓而慈悲的声音道:

“看来白将军心意已决，誓要杀那一万人。我佛坐化得升前，曾藏鸽于怀，后割肉喂鹰，以全慈悲之心，今日我愿代那一万将士，受汉城人千刀万剐之刑，以泄秦军之愤，还请白将军应允。”

白文机看着布衣僧人，她敬佩这个能说出这样的，可是也痛恨着，他代桑军受罚，那她大秦屈死的一千将士，谁来给公道，于是嘲讽的道:

“我大秦国将士不仅是勇猛之兵，更是恩怨分明之兵，他们知道自己的仇敌是谁，是提着刀上战场的桑国士兵，而不是你这个手无寸铁的僧人，更不会拿刀将你千刀万剐，还有你只是个僧人，有些仇怨不是你想以一己之力承担下来，就能承担的了。”

普惠叹息一声，棕瞳带着悲悯，“小僧知道，无论有多少千言万语教人向善，在战争面前都是软弱无力，但是苦已铸成，又何必再造一个地狱，徒增自己的恶业。”

白文机冷笑一声，“战场本就是地狱，又何来再造一个之说，你们僧人想普渡众生，不应来我这里，你应该去桑国的军营，十天前我大秦国是带着和平之意送你们王子回国，是你们桑国先举起刀剑，现在你们自食恶果，如果你真想救他们，就说服你们桑王，十城换两万桑兵，否则我直接把他们活埋在赫连城外。”

闻言，普惠面露苦涩，连忙说道:“白将军不是残暴之人、、、”

白文机拍案而起，吼道:“残暴也是被你们逼出来的，我不信佛，但我还称你一声大师，是给伽蓝寺面子，明天祭祀英灵的时候，我允许你在一旁为你桑国一万士兵诵经，这已是我最容忍了。”

普惠知道已无力回天，便说道:“多谢白小将军允许小僧为他们超度亡灵，小僧来此之前便已知道，大局已定，但小僧还是想来试试，小僧不愿更多人踏入地狱。”

白文机苦笑一声，问道:“大师见过地狱吗？生前不管死后之事，若是真有地狱，我白文机去便是了，无需任何超度。”

普惠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小舒去给大师准备营帐。”白文机抬手捏了捏额头，她觉得最近特别容易发怒。

“多谢白将军，营帐就不用了，今夜小僧与那三万士兵待在一处。”普惠拒绝了白文机的安排。

白文机做了回去，平静说道:“随意。”

而后小舒便把普惠带了出去，而路上却遇见了明淳之。

普惠率先示礼，“想必这位是明家三公子，小僧有礼了。”

明淳之打量了一下普惠，微笑道:“大师有礼了，我已还剑于明，不再是明家人了，叫明淳之便可。”

“是吗？”普惠有些吃惊，看着面前俊逸不凡的男子，听说明家每一个子弟在成人礼上都会到剑冢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而还剑于明，就代表从明家除名，“即便不是明家人，但三公子仍是修道之人，还希望三公子铭记本心。”

明淳之听出此中意思，修道不插手人间之事，而这和尚此次来应该是为了查看鬼兵之说，思此，他谦和一笑，对小舒说道：“小舒，你让叶校尉找个人带大师好好在营中转转，让他好好看看大秦国将士的气概。”

小舒应道：“是，明公子。”

普惠合十低头，“失礼了。”

明淳之又问道：“大师应该不是代表伽蓝寺来的吧？”

普惠回道：“是小僧自己要来的。”

“伽蓝寺虽立于凡间，从不管凡人战争，因为有些事即使是佛，也无法管得，还希望大师也能铭记本心。”明淳之将普惠刚刚对他说的话，又还了回去，他是修道的，不能插手凡间之事，伽蓝寺亦是修佛之所，而这个普惠也不是普通和尚，自然也应当遵守。

普惠悲悯一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