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慧大长公主年纪比杨太后还大，纵身体硬朗，也不能立时进宫来。

皇后只能让教导过公主的陶女官请来，暂时教导洛夕瑶。

陶女官来淑云轩见洛夕瑶先是行臣礼，之后才是洛夕瑶对她行师礼。

“敢问九娘都读过什么书？”

“四书五经，刑名律条都读过。”

陶女官眉心一跳，嘴角抽了抽，道：“从《女书》读，可好？皇后娘娘让臣教导九娘字画，是为陶冶性情，《女书》同这些不相悖，所以……”

洛夕瑶并未为难陶女官，“可。”

一肚子要劝的话被陶女官硬咽了回去，她让宫女准备了笔墨纸砚和书。

放眼皇宫，无人不知洛夕瑶，陶女官纵有皇后之命，也不敢轻易挑衅洛夕瑶，以身试法。

她带着洛夕瑶读了会儿书，就让人去折了一支三色堇插玉瓶里让洛夕瑶画，不时再给洛夕瑶说说宫中规矩。

洛夕瑶作画很快，尤其三色堇又容易画。

可陶女官一看，就忍不住皱了眉，“这里……”

洛夕瑶放下笔，用湿帕子擦了擦手，慢悠悠道：“这里怎么了，陶师父？”

“这片叶子被虫子吃掉了很多，还有这里……”陶女官头疼，“花开花谢，时移世易，作画就是为了留下那些即将错过的美丽和美好。”

洛夕瑶点头，“陶师父说得对，可我有我的想法。花开花谢，今年花谢了，明年花还会再开，纵然花死了，还有别的三色堇。错过的，就是不重要的，所以我觉着真实比虚假更重要。”

“你……”

“这片叶子上有三个被虫子啃出来的小洞，这片花瓣上有缺口，可能是雨打的，也可能是风吹的，我不是花，不知花在想什么，我就算问她她也不能回答，所以我只能按着我想的画了！”

陶女官取出一幅汤山冬景，“这幅图，九娘觉得如何？”

洛夕瑶眼皮一掀，朱唇轻启，“不如何。我虽去过汤山，可我是春季去的，冬季的汤山如何，我不曾亲眼看到过，不好评这幅画。”

“好。”陶女官抚了抚卷轴，努力平复心情，“那就不说汤山，只评此景。”

“冬日是汤山最热闹的时节，有人去泡温汤，有人去赏梅，有人去雪中狩猎，汤山温泉多，冬日里也会有小动物出来活动。汤山从上到下有皇家别院，宗室别馆，朝臣山庄还有富人的庄子，而在这里，有很大一片地，那些地归属与我方才提到的人，而种地的，却是租地的佃户。贵人赏雪觉着世间皆是纯净无暇，百姓见雪，要发愁冬日吃穿，来年交租，甚至还要掰着手指算算家里余银能否过个好年。”

洛夕瑶在画上圈了一大片，“陶师父可知这些地方以前的主家是谁？如今的主家是谁？庄子交接是自愿还是怎样？陶师父又是否知道他们收佃户几层租子，这些佃户的日子过得如何？”

“陶师父，美，是吃饱喝足才有资格赏的。有些人拥有一切，还觉着肉不够鲜美，酒不够香醇，而有些人，活着都是一种奢侈。陶师父有机会出宫可以去问问佃户们，他们对雪是否又爱又恨，他们对美又是如何看待……”

洛夕瑶直接把人气走了。

小宫女捧着女书，轻声问：“陶女官让九姑娘抄女书十遍，九姑娘您……”

“拿来吧！”抄书而已，洛夕瑶浑不在意，她就是实在受不了陶女官啰嗦没完的声音，受不了陶女官故作谦卑实则骄傲的眼神。

什么东西？！

洛夕瑶知道自己易暴易怒，尤其是血脉中蛊虫苏醒之后，她更是有些嗜血。

写字磨一磨性子，她是认可的。

她正执笔抄那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宁馨公主就走了进来。

房中侍候的宫女不知何时走了干净。

洛夕瑶端坐椅上，等着宁馨公主犯蠢。

“再如何张狂，进了宫，还不是落到本公主手里？”宁馨公主让人掩了门，走到洛夕瑶身边，很是得意，她看了眼工整簪花小楷，轻笑着拿起砚台，将里面的墨一点一点倒在洛夕瑶抄写好的纸张上面，“陶师父人不错，弟子犯了错，从来只是罚写。可陶师父也很严格，未将罚写的写完写好，那是定然不能用膳的。”

洛夕瑶冷冷的看向宁馨公主，慢慢站了起来。

宁馨公主看着高出一个头的洛夕瑶，拧眉走了两步，见洛夕瑶脚下踩着个花瓶，“你给本宫下来！”

洛夕瑶抬手一甩，沾着墨汁的毛笔就砸在宁馨公主脸上。

宁馨公主捂脸尖叫。

洛夕瑶就已经扯住她的头发，一脚将桌案踢到门前，将门死死挡住。

“看来上次没吃够亏，这次得给你补上。”洛夕瑶从袖口摸出一根银针就朝宁馨公主身上刺去。

书房的声音惊动了守在外面的宫女，她们想推门进去，可门却怎么都推不开。

太疼了，从小打到宁馨何时吃过这种苦头，她一边叫一边骂。

宫女们急成一团，“门推不开，怎么办呀？”

“翻窗，翻窗！”

“不行！宁馨公主让人将窗子都关好，才把人撵出来的……”

一声尖叫传来。皇后拿着针的手一抖，焦急地问：“发生何时？是谁在叫？”

宫女立刻跑出去问，不一会儿，宫女就脸色苍白地跑进来，“皇后娘娘，是淑云轩，宁馨公主和洛九姑娘好像打起来了。”

“什么？”皇后脸色一变，“摆驾淑云轩！”

“皇后娘娘到——”

皇后脚步匆匆，“门叫不开就撞啊！”

宫女嬷嬷跪了一地，“……不知里面用什么东西挡住了门，奴婢们撞、撞不开。”

皇后怒道：“那就砸窗户！”

几个太监不知从哪里摸了石头来，将窗子砸开。

他们爬进窗子，看都不敢看里面一眼，就去将挡着门的书案搬开，开门迎皇后进来。

皇后进去一看，眼前一黑。

洛夕瑶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宁馨的头发，脚踩在宁馨的背上，宁馨四肢滑动，疯子一样骂人。

“够给本宫滚出去，谁也不许朝里看！去，去宣太医过来！”皇后给了看了贴身宫女一眼，宫女立刻留下一个在内查看，一个出去找人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