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春秋
作者:蜜茶微凉 | 分类:古言 | 字数:48.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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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过如此
姬辰说话间,从房梁上跳下一人——郑公姬宁,他的降落点有些蹊跷,刚好站在姬辰与灵儿中间的那条缝隙,把两人生生阻隔开来。
灵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忙矜持地理了理薄如蝉翼的纱裙,她一直以为房间里只有她和姬辰二人。
等稍稍缓过劲儿来,灵儿抬起一只手掩面泣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奴家的名声尽毁,还不如死了呢。”说完,她泣声不断,扶着桌案就瘫软了下去,趴在上面继续哭。
若是换了正常男子,还不得就范,站出来担这个责任?
逸见姬辰未有一丝动容,于是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毅然上前拍了拍灵儿。
灵儿看到是逸,以为他是要来安慰她,甩了下肩膀万般不肯道:“别碰我!”
她本是想把逸的手甩开,没想到逸竟还贴着不放,她此时已想好了说辞正要开口训斥。
只听逸对她解释道:“喂,我说姑娘,无故接近天子本就是死罪,你若没什么意见,本官可就要动手了。”
身后“噌”的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如期而至,灵儿只觉后脖颈僵硬寒凉,止住了哭泣。
她立马整理了下自己的妆容,朝着姬辰的方向挪动着双膝,抬头间,一双明眸又蓄满了泪,她满含激动的情绪喊道:“陛下,您难道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
姬辰和逸皆疑惑地望向她。
灵儿通过刚才的试探,已察觉出天子不是一个见色起意之人,她对他使美人计多半也是无用。
她默默地放下了手,对他们解释道:“灵儿之前通过琴氏语系与琴夫人取得联系,再千里迢迢赶到晋国告诉衍公子表哥正卿府的灾难,再与他长途跋涉至此地告知懿夫人……”
“你这说了半天,这个‘恩’有点远呐,这和陛下有多大干系?”逸无情地打断道。
“多大干系还得看陛下对懿夫人的情意。”灵儿笃定地看着姬辰,她深信,像天子这般聪明之人肯定听得懂其中的意思。
姬辰握了握手中的朱笔并没看她,问:“这么说来,你是琴氏族人?”
逸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这个叫灵儿的姑娘,也警防着她有别的异动,比如突然扑上来“献身”或是刺杀,这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唉,主子是有多嫌弃这个女人啊,和她绕了一百八十个弯问些无关紧要之事,女人,你也配谈主子和懿夫人的情意?
灵儿心中一喜,感觉姬辰这样问是对她有了好感,她觉得自己的办法奏效,说话就是这样,总要露几分藏几分。“琴氏族人”这个身份想必是全天下人都敬仰的吧?
今晚的目的已经达成,灵儿将桌上的碗放回托盘上,对姬辰怯怯福了福身然后转身离去,走至半道还不忘回眸。
姬辰在她转身时对她道:“姑娘以后别送这些汤汤水水来了,那‘恩’寡人会替懿夫人还的。”
是觉得她太辛苦了吗?他果真不是把她当下人一般瞧的。灵儿站在原地抿嘴偷偷地想着,再想到“报恩”,不由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这一转身可把逸给坑惨了,他不免又将手靠近了剑柄一些。然后灵儿那一套举动,直把他看得汗毛倒竖,她不会是和“狐狸精”学的吧?逸憋不住道:“不用送了,陛下身子好着呢,根本不需要补药。”
这句话让灵儿瞬间红了脸,拿着托盘跑远了。
姬辰摇摇头露出不寻常的笑容,他心里暗道:这句话受用,记下来下次吓秋儿用。
冬日里,小岛上梅花盛放,水云间主人钟仪邀了几位好友赏梅。
众人看了梅花,随即在主人的带领下进屋准备喝口热茶,祛祛这冬寒。
不想刚进了屋,他们每个人的座位上就放了盏刚烹的红梅雪水蜜茶,大家直道主人家贴心敬客。
茶水未放糖,梅和雪混合得出的沁香,带点甜,喝完让人回味无穷。
正直客人们喝完一盏茶,一女子着一身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端着个托盘缓缓而入,为众人再续了杯茶。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抚起袖子敬茶、礼数周到,似一名侍奉茶水的婢女。本来上完茶就应退下,不想那姑娘又走到姬辰身后,殷勤地为他除去外衣,并亲切地与他寒暄了几句。
琴师的客人们皆摇头,他们可是平日里百般挑剔的人精,最喜欢用自己的尺子细量别人的品性,自然,他们对自己更是万般苛刻。
他们猜测这女子能出现在这,定是那个一直端坐着的公子跟前得宠的侍妾,不过见公子倒没那么热情,不动声色地仅出于礼貌性地点头,所以他们还是觉得这女子不识大体。
钟仪此时正要开口,灵儿起身坐到琴案面前,说是要为客人们弹奏一曲助兴。
客人?是的,这里天子陛下地位最为显赫,只有她和天子才是主人。灵儿尽可能地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为丈夫处处考虑周全,做到让客人们宾至如归。
这姑娘是要砸场子啊?懿夫人都不敢如此吧,坐在姬辰隔壁一桌的用来凑数的逸扶额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过如此
灵儿之前听说这懿夫人会弹琴,自己是琴氏族人,天生的琴手,不知会略胜懿夫人几筹?天子会不会因为这样高看她几分?这一串串的疑问过后,灵儿已演奏完毕,最后还应景地吟了几首关于梅的诗。
此时,客人们对这位姑娘的身份有了新的猜测,她莫不是哪个楼里请来的乐姬吧?简直上不了台面,本来只是个助兴的角色,如今竟然喧宾夺主,而她之前对大家的热情更给人一种曲意逢迎的感觉。
他们才不管面子不面子的,本就是一群脾气古怪的老学究,听不到钟仪的演奏,又不知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女子,弹曲污了自己的耳朵。于是一个个兴致缺缺,愤然离场。
灵儿抬头,见屋里仨人都看着她,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忙解释道:“灵儿技艺浅薄,只是略懂琴,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即兴作曲,还望各位多加担待。”作为女孩,就得矜持恭谦,即使自己觉得尚可也不能表现出来。
逸咳嗽了两声,提醒她道:“灵儿姑娘,这屋子的主人是琴师钟仪。”
琴师?乐师?她在宫里见过,无非是被人送来送去,奴隶一般的低贱之人,但怎么着也是擅琴的。她这才反应过来,起身对钟仪道:“乐师这边请,小女熟通音律,可与您探讨乐理吗?”灵儿觉得这样做已给足了钟仪面子。
我的天呐,逸再度扶额,没文化真的是很可怕,就见那钟仪脸都黑了:“姑娘以后还是弹正常点的曲目吧,根基不稳,再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秽污之物。”他丢下句话后就这么走了。
灵儿意识到得罪了主人,她自觉把逸和天子归类为“自己人”,对他们吐起了苦水:自己身份不低,对待一个乐师已经是纡尊降贵很有礼貌了,他为何这么不给她面子?还要侮辱她弹的曲,他有资格这么说吗?
“灵儿是琴氏族人,从小就深得表姨母赏识,她说将来会把名琴‘梨落’传于我。”她委委屈屈道出了这些。
“噗”,逸往外吐了一整口茶水,姑娘,你这故事也太扯了吧,你表哥知道吗?你表姨母知道吗?反正我和主上知道得一清二楚!同时,他也很佩服一旁的姬辰能继续听下去。
见二人的反应,恐怕是这么多惊人的信息一时反应不过来,以至于什么反应都没有,灵儿识趣地先行告退了。
逸坐到姬辰旁边,抬起手肘戳了戳他,“主上,你不觉得这姑娘很有意思?”逸的嘴里似在嚼动什么,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到浪荡公子的形象,姬辰演不像,姬宁不用演,本来就是。
“怎么说?你对她有意思?”姬辰问。
逸见姬辰从头至尾一本正经,便站在兄弟的角度压低声音为他解释道:“你这不懂风情的男人,你不知道,女人这副娇滴滴的模样,一般男人见了可心疼着呢,男人就喜欢这样的调调,啧啧啧。”逸边说着,边随着啧啧声摇晃着脑袋,然后再比了个兰花指,掐着嗓音道:“奴家这便告退了。”
“姬宁,你还想不想再要儿子了?”姬辰问他。
“当然想啊,我这出来不就是为了挣钱养老婆儿子吗?”逸认真道。
姬辰说:“可是魏宁夫人寄信来,说好好当差是其次,家里也不缺你微薄的俸禄养活,若你继续沾花惹草,她就让寡人以绝后患,你现在这样,寡人很难做。”
……
这几日,姬辰命逸在门外看守,不得有闲杂人等进出,其实这闲杂人也就只有一个——灵儿姑娘。
天子怎么突然疏远她了呢?是她做错了什么吗?灵儿焦急地守在姬辰所住的院子外,直守到子时才不管不顾地冲进屋子。
令她失望的是,姬辰还没有就寝,仍和那晚一样挑灯看着奏章。
她跪在姬辰面前,开始低低诉说起自己的身世:“妾不仅是琴氏族人,亦是秦国的公主,三年前,秦国要与洛云联姻,父君把嫡公主换成了我嫁到洛云,封为秦姬夫人。”说着,把册封懿旨拿出来给姬辰看,上面的的确确加盖着王后的凤印。
说话间她的眼睛已经通红,“可王后趁着您不在都城,说妾不是嫡公主,非要将迎亲的车马赶出洛云。”说及此,她开始掩面哭泣,很是伤心,伤心之余又重重磕了好几个头。
“陛下,灵儿一直都很钦慕于您,既然名分已定,您就收了我吧。虽是讲究先来后到,但妾的名分可以安排在懿夫人之下,不,哪怕是当您的婢女,天天服侍您,妾也知足了。”灵儿说得委屈,一个女人肯退步至此,男人还有何理由拒绝?
见姬辰不回答也不拒绝,灵儿觉得这里面定还有余地,她干脆一次性把话都说完,等着天子再作取舍。
“既然陛下说会报恩,那灵儿有一事相求,灵儿的母亲常年受君父的正室夫人欺侮,她现在就快不行了,您能以天子的身份带我去秦国,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吗?”她扯着姬辰的衣袍哭求道。
“‘为人父母天下至善,为人子女天下大孝’,陛下都赞成懿夫人去鲁国救自己的父亲,您难道就不能发发慈悲带我去秦国见母亲?”灵儿声嘶力竭地喊道。
姬辰合上竹简,“不早了,灵儿姑娘去休息吧,寡人答应你……”
不等姬辰说完,灵儿突然起身,坐靠在姬辰边上,主动拉拽他的衣袍。
“哎呀我的天呐,我的眼睛。”就听门外姬宁一咋呼,他站在原地定了定神,回忆到自己是刚办好事从外边回来,并且是主上吩咐的这个时辰来向他汇报,所以他没有错。
之前主上还表现得那么厌恶这个女人,但如今他耳朵没聋眼睛没瞎看到这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姬宁,把她带走,要是你再放她进来,你就回队伍报道吧,从新人做起。”姬辰命令道。
“陛下,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懿夫人的,我会弹琴,也有身份,更是全心全意喜欢您的啊,您刚才也不是说了答应我?”灵儿不想罢休,为何她刚才明明看到希望转瞬又没了?
逸很纠结:主上,若是您做过的事呢就承认吧,何况属下刚才是的的确确看到……
“寡人只答应你报恩一事,这也是看在懿夫人的面上。对寡人来说,再优秀的女子也不过如此。”姬辰站起身来背手而立,看着窗外浓浓的夜色,眼眸如夜色般深沉,想着他的女人。
逸坚决果断地把灵儿拉出了房间,他对她说:“请吧姑娘,陛下的‘不过如此’也是抬举了你,依我看,你和那些楼里的女子倒是挺像的。”
“楼里?”灵儿不解地问。
此时,逸想起了另一个人,他觉得用她来举例更为贴切,他补充道:“是鲁王宫里,一个叫紫霞的公主。”
夜已深,逸回房间禀报道:“主上,事情都已办妥,王子朝一众在郢都附近被应龙队暗卫截杀,据说他本是想去楚王宫与楚王密谋的,如此,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您下一步是计划去哪?要不要去会会楚王?”
“不必了,既然大事已定,寡人去一个更重要的地方。”姬辰安排道。
“陛下不会想‘报恩’去秦国吧?陛下难道真看上了灵儿姑娘?公主?这样的女人您都敢要,十有八九是装的,您不会没看出来吧?”逸试探着问姬辰。
“妄加猜测圣意可是死罪。”姬辰不悦道。
逸道了句属下不敢,飞到了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