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正刻意留了些活口，这并不难，只是震伤一些妖怪叫它们昏迷过去而已。

因为他总不可能真的全部灭口了，不然就会叫那些妖怪以为是木截的未知存在再次出手。

当他不费吹灰之力将那些妖怪全部杀尽之后，姬正站在满是碎尸的战场上，却忽然有一点迷茫。

他到现在杀了多少妖疆的妖怪了？

百万肯定有了，然而这一场战争又有多少死亡？

双方投入了数以千万计的妖怪参战，姬正敢对这场战斗的胜利毫不质疑。可是这样的杀戮还需要多少？

以前是十数万，后来是百万，现在是千万，那会不会有一天，他站在数以亿计的妖怪面前，却要将它们全部杀掉？

假如一直奋斗到最后，整个妖疆只有百分之一的妖怪愿意遵从天道师的理念，那天道师一脉就要将那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妖怪全部杀干净？

他当然也不否认，教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是那需要多么漫长？天道师需要花费多久、他的后人又要沾上多少鲜血才能叫妖疆最终接受他们的理念？

甚至他想起了无同之前说过的话。人想要和平，是人族的理念，妖想要杀戮，是妖族的信念，谁也没说妖族是错的，谁也没说人族是对的。

那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正确吗？他的杀戮，和妖族的吞噬，会不会一样？

寒风吹来，姬正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原来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开始思索这么深沉的问题。

他摇了摇头，收回放飞的思绪，稳定心弦，然后拔地而起，快速返回。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只能做他该做的。

“哦，我们亲爱的他已经生根了迷茫，你看啊，他在自己的心里种下迷茫的种子，然后不停灌溉，引导它生根发芽。”

空间中，有存在淡然诉说着无人能闻得话语。即使是姬正，也没能感觉到它得存在。可它的声音如此古怪，就像是同一个低点但是不同世界的人在说话一样。

冷冷的声音回应道：“这么做你会开心？你一路引导他杀了朱厌，又杀掉诸犍，现在将他放进这样的漩涡之中，我实在搞不懂，伟大如你，为什么要在他身上如此算计。”

不明的话音蓦然升起一丝火气，道：“再说一遍，诸犍的死与我无关，我尊重她，因为她的灵魂自由、高尚，所以没有用过任何算计，假如诸犍真的愿意和她厮守，那它便是我送给她的最诚挚的礼物。”

另一个声音冷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屑。

而它则收拾好情绪，带着几分玩弄的语气道：“现在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看这个奇迹一样的存在能带给我多么大的惊喜。”

——

姬正的来去时间并没有花上很久，甚至红十三它们还以为姬正是刚刚才从垢祸那边回来。

红十三笑道：“噢，挺快的嘛，我们还以为你会和它聊到大军动身呢。”

毕竟他看起来总是和垢祸很聊得来的样子，不时就问它一些关于妖族的传闻秘辛。

姬正摆了摆手，说：“哪里，就随便聊了几句，然后去木截边上转了转，嘿。这地方还真和小时候听我父亲说的那样，边上的悬崖就像是大树倒下来压出的痕迹一样，往后这几天我可得多看看，才不枉来这一趟。”

红九九嘁了一声，嘀咕道：“悬崖有什么好看的。”

“哎，那你可别说，人族就有这种习惯，登高望远，临渊察鱼，或者坐林闻香，我们妖族喜欢自然，只是因为它是造物主赐予我们生老的摇篮，可人族会用它们的对于美的理解去判断它们喜欢的不具有生命的东西。”

“美？”

小野猪精有些迷糊，它短暂不到五年的生命里，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

姬正想了想，然后道：“就是一些能叫你觉得好的东西，可是是山川，可以是数目，可以是生命，也可以是事情。”

小野猪精一愣一愣道：“这个美，这么大的嘛？”

“嗯……吧。说实在的，那应该是人族对某种喜爱的东西得形容方式之一……”

“还有别的称呼？”

小野猪精顿时兴奋起来。

可是姬正麻烦了，因为他学过的东西很少，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能把吗，美这种东西解释出来就有i但费劲了，结果它还想问得更多。

姬正支支吾吾了半天，有些不确定道：“大概……还有漂亮之类得吧……”

……

总之被问到超纲的问题就很尬尴。姬正对于小野猪精的兴趣虽然感到高兴，可是又无比头疼。

就好像一个人问你你为什么叫你，你给他解释说因为你是第二人称，然后他还要问你为什么是第二人称，为什么第二人称要叫做第二人称。

一开始你还会应对入流，可是随着不断深入，就会使你也觉得有些难以掌控，因为这些问题你压根没往那么深的方向考虑啊，你知道一加一等于一，这是个习惯，是个常识，知道是这样就行了，所以很多人才不许琢磨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一，或者为什么要等于一。

姬正可从来没想过这么深奥的问题，说大点我就是个维护世界和平的，结果你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是为什么？我又不是干这行的，这完全超出服务范围嘛。

所以等到后面陆陆续续传来了隆隆之声时，姬正赶忙从地上窜起来，连屁股都顾不上拍就兴奋道：“走，我们要出发了！”

你大爷的可算能解脱了。

不然再问下去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红九九以为姬正是急着想去前线参加战斗，也忙着应声。

只有红十三捂着嘴，差点笑出来，毕竟它是知道怎么回事地。

跟在它们后面得那一批才赶到得妖怪数量不少，足足又三十万至多，并上垢祸它们得十多万，差不多就已经有了五十来万的数量。

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有了相当规模，只是这支大军的整体水平依然参差不齐，姬正能感受到一只妖怪散发出极强的气息，然而弱小的甚至还有刚出千年道行的妖怪。

无论是年轻的，成年的，它们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坚毅、期待，兴奋、嗜血。

两军对接之后直接就上路了，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但它们已经像是已经一同经过数场战斗的同伴那样。虽然在战场上它们依旧还是会对彼此的生死置之不顾，但是这个只为了一个信念就能凝聚在一起的种族，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很强大很可怕了。

姬正当然也没有闲着，他一直在反思自己这一路的经过，思考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最后他看向自己的双手，因为它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忽然就对火元素拥有了那么强大的掌控力。

明明之前他在第一次将元素凝聚起来的时候，受到火的极力抵抗，但是自从他从那片荒漠醒来之后，自己对火的掌控就忽然到了一个他都无法解释的程度。

是那片火海吗？他当时在火海之中挣扎，虽然事后失去了意识，但会不会因祸得福获得了更深的元素认同？

可是真是那样的话，那一心想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木截的存在为什么会放过他？

这明显矛盾了啊！

直到最后姬正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但是前面的妖军却起了纷乱。

派在最前面负责打探情报的斥候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对着垢祸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垢祸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它一脸严肃地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那妖怪笃定道。

“带我去看看！”

垢祸很快和它一同加速往前跑去，妖军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也隐隐猜到是发生了什么，所以不约而同地都提了速。

很快它们就赶到了那里，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看见了遍地的尸体。

一地的尸体。

它们倒在地上，断肢残骸到处都是，鲜血冷却凝固，将石头地面染得斑驳。

各部族的首领纷纷走上前来，红十三和姬正它们也跟着走了过去，站在早已到达的垢祸背后。

它背对着诸部族首领，身上的毛发在风中歪倒，谁也不知道它此刻心情。

“是在我们前面的部队，遭受袭击，被屠杀了。”

垢祸缓缓说。

周围部族也都知道是这样，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段，还是在木截，它们的抱着同样目标的伙伴会被屠杀。

一时间空气中的氛围凝重无比，所有的妖怪都保持着沉默，谁也不知道是谁干得，但他肯定不是妖疆的同伴。

“咳咳……”

碎尸之中想起了微弱的一阵响声，离得最近的姬正第一时间跑了过去，找到那个缺了一臂一足的妖怪，将它的上半身抬起来晃动道：“你怎么样，还能说话吗？”

周围首领纷纷围到姬正身边，仔细关注着那个垂死的妖怪。

垢祸推开旁边的部族首领挤了进来，在姬正旁边蹲下，问那妖怪说：“是谁把你们伤成这样的？”

那妖怪虚弱地睁开眼，看见姬正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虚弱道：“啊，是同伴啊，我还……咳咳，我还以为是天道师……呢……”

“天道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