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姬正觉得，能和红十三他们如此有说有笑，便是关系进步的证明。但是接下来，要如何叫这两个妖怪改变自己的立场，这才是最棘手也是最困难的事情。

如何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敌人对于自己立场的看法，从而使其改变阵营，这绝对是个比劝祷一个人转变立场来得更加艰难。

妖和人的生存时间不同，它们自出生就被灌输了人为食的理念，活了千年万年，这种念头更是根深蒂固。

红十三缓缓道：“话说起来，我以前好像听过，最早以人为食，某个妖怪提出来的。”

姬正耳朵动了动，有些在意起来了。

“是一个妖怪提出的说法？”

“嗯。不过我也是从一个老妖怪那里听来的它从别的妖怪那里听别的妖怪从别的妖怪那里听来的别的妖怪所说的传闻……”

姬正不由得在心中捏了把汗，乖乖，要不要这么较真，说这么长一串自己不晕吗？

不过这个话题也引起了红九九的注意。因为在它认为，妖吃人，就是天经地义，却从没想过到底是为什么要吃。

红十三说，那个最初说这个传言的妖怪，是从一个更久远的年代听来的，那时候还没有逆君。

那时候的妖疆妖族每次享用食物之前，都还会先赞美一次上天的恩惠。

可是有一天，从大地上有圣光从天而降，新生的他们以蹒跚之态出现在这世界。

那是一群多可爱的生命，不着寸缕，光秃秃的身体却没有它们一样的毛发，多么的光洁。这群崭新的小生命拥有着极其容易辨认的形态。

“这是上天新创造的生命！”

有妖怪惊喜地说。

它们是伟大的造物主赐予我们的伙伴，我们的兄弟！

那个传言说，当时为了照拂这群生命，妖族意外地出现了母性的光辉，用慈爱认真的照顾这些生命，通过杀戮获得食物喂养他们；夜晚点燃火焰温暖它们。

直到有个妖怪，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了第一个人，一个已经被它养育成熟的人。

它露出陶醉的神色，紧上双眼，一幅无比享受的样子，伸出舌头舔去嘴角沾着的血液，不想浪费一点一滴。

“诸位，你们难道就没有品尝过吗？这新生的生命如此美味。”

台下妖怪面面相觑，彼此的眼里满是震撼。

刚刚，就在刚刚，一个新生的生命被吃掉了！

就在它们犹豫的时候，那妖怪爪起光落，又一个人在哀嚎中被开膛破腹。

刽子手将血红的手挥向它们，把鲜血和碎肉、内脏抛向它们。

那莫名的气息，如此甘甜，就宛如初日晨曦普照下，花草的芬芳，露珠的可口。

“你们难道就没想过吗，上天赐予我们这些生命，却没告诉我们要如何处置，为什么他们就一定是我们的兄弟，而不是上天给予的食物？仔细尝尝啊，他们的皮肉如此鲜嫩，如此美味……”

这些妖怪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被那无法抗拒的气息打动了。

它们捡起肉块，舔舐血液，当新生命的第一快血肉进入它们口中时，这些妖怪体验到了以前所不曾体会到的享受。

干净的力量，极佳的口感……这简直就是世上最美妙的食物啊！

那一天，母亲拿起了屠刀，本该扮演引路者的他们却露出了獠牙利齿。

那时候，食人变成了一种崭新的风俗，母性再诱惑面前迅速被埋没，这些生命只能逃亡，发疯似的逃离会叫他们尸骨无存的地狱。

他们抱成团，团结在一起，抵御敌人。

那之后，妖族对人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将人当做食物的它们在人身上看见了各种因求生而展现的本能，却因与妖相违背而遭受进一步鄙视。

姬正感到一阵阵发自骨子里的恶寒。

这个传闻是他遗传的记忆里所没有的，但是假如是真的得话，那这个最开始吃人的妖怪，就是最大的罪魁祸首，死上千遍万遍都不足惜。

红九九发出了自己的见解道：“我倒是觉得没那么多传说，妖族怎么会出现那种软弱的情感，生而只为变强的我们肯定一开始就不能接受这些从小走路都走不稳的家伙，将它们当做食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于这个说法，倒也是很有道理的，毕竟本来就契合妖族本性。

姬正一时间其实也没法知道是谁的说法正确，但是红十三听过的谣言，即使是假的，也值得姬正记下，当做一个可以考证的信息。

第二天，他们继续赶路。

红十三的手臂渐渐开始重新长了起来。活了数万年的妖怪几乎都会这种断肢再生术，只是实力高低会影响再生的速度而已。

当然，像后语那样本身就拥有极其强大的自愈能力的妖怪是例外，他的肉体自愈程度堪称可怕，令人发指。

三四天过后，姬正他们停在了一处荒原。

这里有一个往上冒着浓烟的地窟，等姬正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才看见那是一个妖怪的部族，但是里面的妖怪已经死绝了，姬正他们看见的只有洞口那早就凝固的血块和里面已经烧化了的骨头。

“这是……”

红九九有些游移不定。

“怎么回事，这支部族竟然被屠族了？”

红十三微微皱眉，从眼中爆射出阴翳。

“应该是那些边境来的妖怪干的好事。”

据传它们是万年前姬岚找到的同盟，它们应该是趁着我们这些妖怪四处分散之际，找落单的部族屠杀。

姬正没有说话，因为这真的有可能，寻王七子假如受到寻王的命令前来支援，那么一路前进的途中杀死遇见的敌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

但是叫红十三红九九他们看见这一幕，肯定是谁都没想到的。因为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尸骨被烧得成了灰，随着火焰缓缓飘升，落到地上，从洞下偶尔还能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天知道这些妖怪烧了几天。

“我们走吧，在这里一直呆这也不是什么事。”

红十三缓缓道。

可是再往前走，很快，他们就又发现了一处冒烟的地方。

红九九便顺道再去看了看，不多时黑着脸走回来。

“怎么样？”

红十三甩了甩自己还没长全的胳膊，好像那样能更快长出来一样，自顾自道：“是不是又被杀完了？那些妖怪和我们差不多，都是极其凶残的，只是阵营不同罢了。”

红九九道：“没有，还有个活的妖怪，伤势太重但是还没死掉，我见它太过可怜，就把它吃了。”

姬正好像瞬间就没话说了。

可以，这很妖疆。

所以后来他们再走的时候，再看见那样像是被入侵过的部族，姬正就跟着它一起去了。

其实那些冒着黑烟的就是被灭族的，但是这个被灭的频率有点高，他们走了一天，见到四处被屠族的地方。

直到第二天他们看见了一片浓烟。

那是四五个洞窟同时冒着的烟，冲到天上好像汇成了一片，在灰色的天幕上，宛如张牙舞爪的死神。

“那……那竟是……”

红九九震撼不已，道：“野猪族，它们竟然也被灭族了？”

红十三皱着眉问：“你知道这个部族？”

“当然，那可是这一片极其强大的部族，其上下有十几万的妖怪，族长的那头野猪生来四只獠牙，力大无穷，在这千里内都是极其有名的妖怪。它们竟然也被灭族了！”

红九九好似证实什么似的跑了过去，结果到了那边才发现，整个洞窟被满满地塞满了尸体。

姬正跳下去翻了翻，然后又爬了上来。

他捂着鼻子，如此浓郁的焦臭让他感到很是难受。

“尸体只烧了七八层的样子，看起来是才被杀不久的。”

然后他们继续往前面走，走到最中间也最大的那个洞窟，那里正常来说都是最强大的妖怪才能居住的主巢。

站在洞窟边，姬正视线一扫，问红九九：“你看那个。”

红九九顺着姬正的指尖望去，瞬间石化。

下面尸堆里插着一颗早已被烤熟的脑袋，深黄色的熟肉，尖尖的拱鼻下有四个豁口，应该是被活活拔去了什么。

那不正是红九九口中所说的这里的妖族的统治者吗？

“这……”

红九九难以置信，难道说这一整支部族还没来得及赶赴边境或者木截，就被全部杀死在了自己家里？

那这得需要多么庞大的战力！

红十三往周边看了看，但却并没有找到想像中的大规模战斗的痕迹，它哼了一声，然后跳进尸堆中仔细寻找。

“等等，你在干什么？”

红九九大声问道。

红十三闷闷道：“找找痕迹，这么多妖怪都被杀了，也没有被吃掉，附近更是没有战斗痕迹，这肯定行有猫腻。”

它不停地扒拉着，然后在边上的尸体下面找到了它想看见的痕迹。

红十三伸手摸过去，那是一个下坡的一段，正常都是给妖怪进出用的，可是现在仅露的一部分满是碎肉，破碎的痕迹清晰可见。

“原来如此。”

红十三大致猜到了。

那些屠杀者应该是从洞口冲了进来，直接展开的进攻，将这些妖怪全部杀掉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