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的路上，姬正他们看见了许多来自妖疆深处的妖怪，前面所见的不同，这些妖怪都是往外面走的，行色匆匆。

他们理所当然地被拦下，一头妖怪大声道:“站住，你们为何往回走?”

姬正放出一身龙气，高等种族所天生的天威叫那些妖怪瞬间感到胸闷气塞。他漠然道:“边境变故，我赶回龙潭，向龙君报告，有什么不对吗？”

那白面黑发的猿猴精一顿，然后便哑了下去。

姬正反问道:“向外而行，你们应该是从深处进发过来的妖怪吧?为什么如此咄咄逼人?”

猿猴精叹了口气，道:“别提了，我们也是受饕餮君王所迫。前些日子它将我等诸多部族强行召集，迫使我们参战前往边境，为此杀了百万之数的妖怪，最后还是一头蛟主主动提出了条件，我们才勉强接受。”

后面又有一只妖怪忿忿道:“饕餮君王便只会如此，我等明明是逆君大人的妖军，只听行逆君大人一个调遣，对于逆君大人以外的命令，都可以自主去选择。它可好，竟敢行使逆君大人的独权，强行号令妖军集结为他它而战，不从便要把我们全杀了。若是别的君王倒也罢了，可它一个昔年的败军降将，凭什么?”

倾城几乎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而三只火狐对视过后，都从兄妹间的眼神里读出了震惊。

君王饕餮?为了号令逆君的妖军，竟不惜杀掉了百万之众的妖怪?三君竟会如此凶残狠辣。

那人参果精当时脸上就露出了鄙夷。

好嘛，堂堂三军之一连亲征都不会，便只敢吞噬自家妖怪，令它们送死?饕餮大人好大的威风。

姬正顺便接着转移话风，问了另一个问题:“明明现在就是攻打断魂谷的时候，饕餮大人为什么不派你们去攻打人世，反而把这么一支大军扔到了边疆?”

猿猴静摆了摆手，丧气道:“别提了，这活叫它的亲信干去了。饕餮大人信不过我们这些杂兵小将，所以攻打断魂谷的全是它的亲信。”

姬正点了点头，然后干笑:“不过我倒是挺想见见呢，到底该是多有气势的大军，才配得上饕餮大人的亲信。”

“你想看啊？它们这会估计吃了饕餮大人专门准备的死食，才上路呢，木截那边应该能看见。”

猿猴精直接就告诉了姬正，但是说完还是劝了一句说:“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哪怕是身为龙潭的妖怪，也不要太过招摇，那些妖怪身为饕餮君王的亲信，一定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的，搞不好到时候你还会因此送命。”

姬正点了点头，抱拳道：“多谢了。”

那猿猴精一行愣了愣，但最后还是给姬正他们让开了一条路。这只妖军数量并不多，几十万的数量，战力也都参差不齐，看的人参果精不由得一路摇头。

不行啊，真的不行啊，哪怕是这些妖怪，估计也不够天道师塞牙缝的。

那猿猴精背后的一只妖怪也是满脸见鬼，道：“怎么龙潭的存在会出现在这里的？”

猿猴精摇了摇头，说：“别多问，反正它们肯定也不会告诉我们，那并不是我们有资格知道的。”

大军背着他们本该最重要的目标而行，一路开往最残酷的战场。

姬正这边也按照猿猴精的说法，准备先转向开往木截。

那个地方其实就是个两边全是百丈高山的峡谷，据说那里在上古时有一株看不到顶的参天巨树，可是后来却不幸折断，轰然倒地，将本来连绵的大山硬生生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那就是后来的木截。

路上，姬正忍不住问人参果精：“怎样？饕餮这一手如何？”

人参果精白了姬正一眼，哼道：“与你何干。”

不过不用它说，姬正也能知道它心中的想法。

不屑，愤怒，这是肯定的。

姬正正声道：“不过我反而觉得饕餮这么做才是对的。”

君王固然拥有号令天下的独权，可是在群龙无主之时，外敌来犯，自家人却至死都要等着君王号令，这不是愚蠢？

而饕餮，更是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派出精锐攻打断魂谷，占领冥墟，然后号令各地部族团结应战，用以抗敌。

其实妖疆这边的守军精良不精良，都无所谓，毕竟祭域等几个中心大域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出兵，平定一场战乱压根就不在话下。

所以姬正不得不说，饕餮是个有智慧的妖怪。

只不过，他现在有点担心的是，逆君这边既然一口气派出了这么多强大的妖怪，那春神句芒、与另一边的天道师盟军会不会变得艰难很多？

一这么想起来，姬正的心就不免又沉重起来。

——

这里空无一物，却容不下虚空。这里一团阴影，纵似有光明，亦不见出路。

声音一浪浪从各个方向传过来，在这里久久回荡，它们不曾衰减，只会被更大的声音一波波盖过去。

它存在在虚无之中，高于虚空；它存在于世界之中，不属于世界，却高于世界。

当它自虚空之中睁开眼睛，那巨大的眼瞳之中，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流转，宛如流光一般绚烂。谁也看不见它的身躯，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是谁，它久远的自己都无法确定它是什么。

“沉睡了无数年代的亡魂们啊！现在该是你们复苏的时候了！用你们的余晖照亮这最后的时代，这将是万古唯一的辉煌，也是这世界最后的闪光！”

虚无之中，有雷声轰轰，像是上天在闷哼，表示不满。

可它只是露出癫狂之色，咆哮道：“看什么，这难道不本该就是你应做的补偿？倘若不是你，他如何会死！如何会留我至今？孤独，你知道什么是孤独吗？我等了十万年百万年千万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这一次，无论你愿不愿意，都不能阻止我！”

那雷声骤然大涨，整个虚空都在震动，仿佛随时都会崩碎。可它依旧不怕，怕什么，这世上多得是不怕死的家伙，何况是它？

最终，雷声渐渐衰落，归于平寂。

它更加得意，猛然震声道：“出来吧！”

只见那混沌之之中忽然亮起了无数画面，好像无数个世界忽然出现了一般。

一望无际的荒原，忽然裂开，从中伸出了一截巨大的骨臂，紧接着，千米多高的骨骸从地下钻出，洁白的骨骼像是天上的月光般璀璨，它仰天怒吼，天地震荡；万年冰封的雪山，忽然冒出蒸汽，地底有火红色的光芒越来越近，不多时，竟看见万年的冰山融化，轰然一声，一条浑身沐浴着火焰的生命冲了出来，它发出清脆支音，所过处，冰山融化，百草自焚；天空之上，无人无妖能触及的虚空之中，早已死去的古老生命忽然动了动手指……

它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这无数生灵在自己的一手策划之下苏醒，为末日献上最后的表演。

——

“醒了？”

这里是地府?还是地狱?是厉鬼找我索魂了？还是判官要断我的罪了？

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只麋鹿。不，那绝不是麋鹿，麋鹿可不会散发出那样强横的气息。

常衡忽然惊醒，一屁股从地上坐了起来，却很快被随之而来的剧烈疼痛弄得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可他却仍管顾不得，挣扎着朝后面倒退。

原因无他，这家伙就是曾经几乎杀了他的那个妖怪！

罴九甩了甩尾巴，从尾尖的魄门挤出来几缕肉眼可见的黄气，使得空气直接就变得刺激起来，呛得常衡不住咳嗽。

然后旁边很快就传来了某个家伙的熟悉咕噜声。

然后罴九无奈地垂头，道:“是是是，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常衡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却只看见了不敢相信的人。

是她，丑东西，鸳?。

“这……”

常衡一瞬间大脑有些短路，怎的一个强大的妖怪会对一个智障服软?

罴九看见常衡震惊的目光，当时有些不快，道:“看什么看，老子宠女儿，岂不是天经地义?”

多年后也有个男人是这么说的。

常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接受，陪着自己的那个智障居然是差点杀了他的妖怪的女儿。

罴九也似乎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哼道:“你应该感谢自己，当初不是我的宝贝女儿，你这会儿早就是一坨粪便了。”

说得倒是极其干脆，而且一点都不留情。

接着，那家伙忽然一个转身跳了过来，将扑倒常衡，死死盯着他，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样。

鸳?也被罴九这忽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当时就想冲过去，没料到却被罴九大喝一声别过来，给吓得生生止住了脚步。

罴九这才把头重新转向常衡，冷冰冰道:“小子，我女儿被你带着，每天当作奴隶一样使唤来使唤去，没事还能当做备用粮，很实用是吧？”

常衡想要反驳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也只是哑口无言。

罴九继续道:“哪怕是到了最后，你都还是叫我女儿吃尽苦头，你就是这样对待我女儿，你的救命恩人的?”

“我……不是……”常衡奋力想要反驳什么，但最后还是无奈放弃。

因为他也觉得，这位老父亲说得不错。自己确实一直都在对她做很过分的事。

“怎么办……就都随你吧。”他双手摊在地上，缓缓闭上仍旧疲惫的双眼道:“要杀要剐，给个挺快话。”

“杀?”

罴九哈哈大笑:“我可舍不得杀你，得让你好好活着呢！”

“你……”常衡忍不住怒瞪着它。怎的自己求死都不行?

鸳?站在原地，最终还是喊出了两个字:“父亲……”

罴九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笑得愈发开怀。

它松开踩在常衡胸口的蹄子，爽朗道:“我女儿拜你所赐，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你又是我女儿为数不多的几个重要的人，我怎么敢杀你。”

原来它的意思真的不是说要折磨常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