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钢琴凳上站起的亚度尼斯做梦也想不到面前的女孩会如此生猛，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闪躲，鼻梁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上官轻雪一记老拳。

他面容俊秀，身子却单薄，被打得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打着旋儿趴在了钢琴上。88个琴键轰然响起，仿佛在赞颂着上官轻雪的勇敢。

“你敢打我？艾玛?康帝，你……你可知道你刚才打了什么人？”亚度尼斯捂住鼻子，泪眼婆娑，回头凶巴巴地瞪着上官轻雪。

“不知道啊，你谁呀？”上官轻雪甩了甩手，心想刚才那套机关危险重重，险些要她小命，估计都是这个男孩的算计。好脾气的她难得这么生气，虽然他站起来的时候优雅俊美，气质高贵，不似常人，但给他一拳倒也不必问问是谁。

“你刚才打了巴黎高院首席琴师，联合王国的三王子！”亚度尼斯艰难地爬上琴凳，两道鼻血呼之欲出。

“王子？”上官轻雪一愣，感觉自己好像闯了点什么祸事，“那，这位亲爱的王子殿下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掩饰已经没有用了，艾玛?康帝。”亚度尼斯捏住鼻子，不让鼻血留下来，瓮声道，“我一定要找你报仇，哪怕是康帝公爵亲自求情也没有用。”

上官轻雪瞅了一眼亚度尼斯身旁的施坦威钢琴，心中已是智珠在握，笑道：“小弟弟，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如何？”

“现在？”亚度尼斯疑惑道，“我家世代绅士，决计不会动手打女孩子的。待我将你打我这件事写一封信，自会有你家的家规惩戒。”

“打小报告算什么英雄？”上官轻雪微笑道，“中国有句老话，要文斗不要武斗。我和你打个赌，你只需在钢琴上胜过我，我便一切依你。”

听到要比钢琴，亚度尼斯不怒反笑：“好啊，你任意出题，只要和演奏、音律有关，我奉陪到底。”

亚度尼斯自小跟随国际顶尖大师学琴，他本身天赋卓绝，再加上后天勤加练习，四岁开蒙，五岁作曲，八岁开的第一场个人演奏会轰动了整个钢琴界，被泰晤士报称为“莫扎特以来最强的少年天才”，八岁至十六岁更是横扫数项国际钢琴大奖，以十六岁的年纪成为巴黎高等艺术学院首席琴师，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年就要蝉联“莫扎特以来最强的青年天才”了。

他自忖面前的“艾玛?康帝”诡计多端，特意加上“和演奏、音律有关”，正是怕她取巧，若她想说“站在钢琴上打一架”云云，此时便无法再提。

“比谁能同时按到钢琴上C的数量多，只能按C，不能碰其他的音。”上官轻雪坐在了钢琴上，伸指按了一下中央C组的“do”音，看向身旁的亚度尼斯，“若是你能按到的比我多，或者数量一样，你就赢了。”

“好！”亚度尼斯自小生活在深墙大院，家教森严，从未有人与他打赌，此时颇感新奇，童心陡起，说道：“我家还缺一个洒扫、喂马的差事，若是你输了，就给我家扫十年的地，喂十年的马。”

“行啊，若是你输了呢？”上官轻雪笑问道。

“我如何会输？”亚度尼斯自信道，“我若是输了，任凭你吩咐，做牛做马，悉听尊便，如何？”

男孩如此自信，在于他知道这项神奇比赛的出处：“交响乐之父”的海顿是莫扎特的老师，曾经二人打过一个赌，关于某首曲目的弹奏，海顿坚持认为，当两只手弹到钢琴的两侧时，无法做到弹出钢琴中间的音符。而莫扎特却否定了这一观点，就在海顿难以置信的时候，莫扎特用自己的鼻子点弹键盘，弹奏出了中间的音，完成了这项本不可能完成的音符挑战。

亚度尼斯的老师之一酷爱收集钢琴家的轶事，在一次聊天时和他提起过。方才上官轻雪提出赌约时，亚度尼斯看了一眼身旁女孩的手，白皙、绵软、纤细，犹如巧夺天工的艺术品。目测能胯九度，比自己少些，一只手最多按到两个“do”，和自己相同。加上她既然提出如此赌赛，必然也知道莫扎特的典故，加上鼻尖，一共能按到五个。

两者本就是旗鼓相当，可她却说数量一样也算他赢，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亚度尼斯修长的五指灵活分开，左右手轻松按下四个C，同时优雅低头，金发飘动，高挺的鼻尖轻触了一下中央C键，随即抬起。

男孩的眼中漾着笑意，微笑道，“很遗憾，我也知道海顿与莫扎特的典故，你输了。”

上官轻雪脱下鞋子，扭了扭腰，肚皮趴在琴凳上，双手按响了四个C键。

“这……这才四个，你，你……”亚度尼斯顿感不妙。

女孩回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下身后弯，整个人在琴凳上后折起来，小腿垂在脖子两侧，一双脚尖在两个C键上轻轻一按。

“Do……”中正悠扬的琴音响起，上官轻雪翻身下凳，穿上鞋子，笑吟吟地看了亚度尼斯一眼。

“这这这……”看到刚才的一幕，亚度尼斯感觉自己大脑宕机，头一次陷入了生涯中避无可避、无可挽救的危机中。

他笑她不懂钢琴，她笑他不懂舞蹈。

“如何，那就勉强算我赢了？”上官轻雪拍拍亚度尼斯的肩膀，说道，“我的朋友陪我来听这场音乐会，希望我能结识一位琴师，我看你弹琴的架势好像还不错，应该是个会弹琴的，要不你屈就一下，当我三年的的琴师？”

亚度尼斯不言语，坐在琴凳上发呆，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又难以言表，颇有些垂头丧气，倒像一条经了霜的嫩茄子，看得女孩于心不忍。上官轻雪蕙质兰心，觉得两世为人，和他打赌有些欺负小孩子了。

“中国的《孙子兵法》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我的琴艺比你差太远，要赢你只能在你最擅长的一项发起挑战，让你放松警惕，最后出奇制胜。在门外设机关袭击我是你有错在先，我也打了你，此事就此了结，一笔勾销。我的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嗷。”上官轻雪犹豫片刻，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亚度尼斯的头，语气温柔地像是在哄小孩子，“别伤心了，你是男子汉，坚强点，我不要你的赌注啦……”

“不，”伸出的手被男孩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握住，男孩抬起头，笑道，“我跟你走。你不是艾玛?康帝吧？虽然我没见过她，但觉得你不像。”

“我不是艾玛?康帝，我来自中国，叫上官轻雪。”上官轻雪道。

“上官，轻雪。”亚度尼斯用平仄难分的中文努力地重复了几遍，微笑道，“你们中国人讲‘愿赌服输’，我当然也不能落后，何况这次你赢得正大光明，我思之良久，确实心悦诚服。我之前被家族牵线，受国际舞协委托与‘芭蕾之神’康帝家族合作，帮助当代康帝公爵的嫡女艾玛?康帝，琴技勉强还过得去，应当不会拖累上官小姐的舞。”

“家族委托……对了你之前说你是什么什么国家的三王子，莫非真是大西洋上法属岛屿的某个隐世王族，来巴黎高院进修的？”上官轻雪觉得亚度尼斯平静时言谈举止进退有度，高贵优雅，心想莫非此人竟是小有来头。隐世王族估计比较有钱，拉他赞助一下没准能给老爹的汐河舞院铺两块地毯，加几根把杆。

“嗯，我确实是来巴黎高院进修的，我所在的国家……比法属岛屿稍大一些吧。”亚度尼斯笑的竟然有些腼腆，“走吧，我们到外面去，不知道外面有没有我的座位。”

“等等，你不是约了艾玛?康帝吗？”

“鸽了。现在我是你的琴师，你再提其他人我可要生气了。”

“喂！”

……

两人离开琴室，穿过走廊，回到了音乐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