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中，少年的身影若隐若现，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鲜血止不住的从手指缝隙中流淌下来，他满身伤痕，却仍旧紧握剑柄。

剑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就是一柄普通的铁剑，没有精美的雕刻修饰，气息也非常的普通。

就是那种任意一家铁匠铺都能打造的普通兵器，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若不是因为是一把兵器，恐怕就算是丢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剑刃上沾满了血迹，和铁剑不同的是，那沾染着的血迹却散发出一股极为磅礴骇人的气息，仔细观察，竟是环绕着神灵的气息！

“啧啧啧，江先生，原来您也会感觉到疲惫吗？

我还以为以江先生的本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露出疲态呢，如今看来倒是我想错了，原来江先生也会感到疲倦，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既然如此，那是否意味着江先生也能够被杀死呢？”

老馆长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而江祈年却不为所动，他戒备的望着四周，随后竟是突然放松了下来。

“馆长大人何必如此惊讶，我是人，自然也就会感到疲倦，也能够被人所杀死。

倒是馆长您从始至终都不肯抛头露面，莫非是刚刚那一道混沌之气将您给伤到了？

所以才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自然，混沌与虚无的力量和其恐怖，哪怕是在下也不敢轻易硬撼，既然应付不了这无解的能力，那在下就只能选择避其锋芒了。

就是不知道江先生还能坚持多长时间，我好不容易将这片笼罩了诸天万界的能力召唤了过来，怎么说也要尽兴才是。

若还没发力江先生便支撑不住，那实在是太令人感到遗憾了。”

这次江祈年并没有选择说话，而是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攥紧了手中的长剑。

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的他确实遇到了大麻烦。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时间过去了大概有一天一夜，也许可能更久，在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领域中，他对于时间的认知也变得十分模糊起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段时间内，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和老馆长交手过，哪怕是身具强大的力量，可老馆长的慎重程度仍旧令江祈年叹为观止。

或许是老馆长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能力能够将其杀死，因此老馆长一直让手下来对他进行围攻，本体则是躲在一旁伺机而动，趁着江祈年最虚弱的时候突然出手。

此时的江祈年满身伤痕，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的致命伤，若非拥有强大的体魄与生命力，这种程度的伤势就算放在五帝境修士身上都是无法挽回的伤势，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便会一命呜呼。

那一道又一道的伤痕甚至可以见到森森白骨与缓缓蠕动的内脏，时间之力被针对，再加上老馆长的手段极为特殊，这导致了伤口根本就无法愈合。

别说战斗了，甚至连动动手指头都会牵扯到伤口，简直是疼的要命。

哪怕是对痛苦近乎免疫的江祈年，此刻也常感觉到大脑因疼痛而几乎昏厥过去，他紧咬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这才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当然，以他的本事自然是不会一直处于挨打状态的，在短暂的几回合交手中，虽说他自身伤势加重，但老馆长也受到了一些能力方面的影响。

即便时间能力近乎作废，可不论是冥河冥火还是混沌虚无，都属于这世间一等一的恐怖能力，江祈年用以伤换伤的方式为老馆长带去了不小的麻烦，但这样的后果就是让其变得更加谨慎了。

他能感觉到老馆长在谋划着什么，之所以一直不正面交手也并非全是因为谨慎，况且老馆长显然不是那种傻到会送经验的人，因此唯一的解释就是老馆长在布局，他在想办法让自己恢复到原先的状态，甚至是更上一层楼。

江祈年不知道对方是用的什么办法将林南枝困住的，但双方实力相当，这种手段恐怕困不住林南枝太久。

一旦等到林南枝降临，那他必死无疑！

所以老馆长十有八九是在计算着什么。

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但接连不断的袭击让他分心乏术，无法准确定位老馆长的位置，更没机会踏出那一步，成为与林南枝和老馆长同级别的存在。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必须要想出破局之法才行，否则只是机械性的杀敌，那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活活耗死。

所以……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实际上，现在的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和素未谋面的一号谈一谈，二号，三号，四号都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帮助，如今他已经登临三皇之境，可一号却从始至终都未出现，因此一号的存在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踏出那一步而准备的。

但问题是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寻找一号的踪迹，深陷敌军阵营，又有老馆长这个恐怖的家伙在暗中伺机而动，恐怕他一旦进入梦境世界，让分身操纵本体去战斗，那老馆长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就将他杀死！！

第九百九十八章 卑劣与高尚

“江先生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愚蠢，准备弃暗投明？”

闻言，江祈年不禁冷哼一声。

“多谢老馆长和我聊天，让我得了些喘气的机会，现在江某倒是觉得神清气爽，若是您出现在我面前，那江某怕是能一剑斩掉你的脑袋。”

“哈哈哈哈，江先生还是这么幽默风趣，既然江先生夸下海口，那在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希望这些属下能陪您玩的开心一些。”

说着，那老馆长便拍了拍手。

一时间，周围迷雾涌动，无数道黑影缓缓从迷雾中走了出来，冰冷而又密集的视线落在江祈年身上，如针扎一般刺痛。

这迷雾的能力十分古怪，在这片区域中，老馆长能随意的将那些已经死去的神明以及强大的修士进行具象化，让他们从过去或者未来的世界中走出来与自己战斗。

哪怕被杀死也不会真的死亡，因为这些人本就不能算作是生命体，即便死亡后再重生需要一定的冷却时间。

可靠着老馆长那强大的兵力也仍旧需要面对源源不断的敌人。

也就说不论江祈年杀多少，敌人的数量都不会减少！

正思索之际，那些人已经是叫嚣着杀了上来，江祈年一边与敌人厮杀，一边思索着对策。

一直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他不是永动机，做不到一直不停歇的战斗下去，实际上现在的他已经感到很疲倦了，若不是靠着那强大的信念在支撑，他早就昏死了过去。

他好像陷入了死循环之中。

不断斩杀着周围的敌人，敌人又不断的复活，再加上老馆长时不时的偷袭，周而复始，被杀死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江祈年最开始的想法是尽量保证自身实力，以防突然爆发后力竭，从而失去战斗能力。

但现在看来必须要转换一下策略了，计划有变，一直这么僵持下去，自己就会被温水煮青蛙一样杀死，再无翻身的机会！

唯一的办法就是全力爆发！破而后立！！

老馆长不出来，那就撕碎这片迷雾，逼他出来！！

反正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不论选择哪条道路，最后都难逃一死！

与其窝窝囊囊的被消耗致死，倒不如主动出击，杀他个天翻地覆！

唯有如此，才有希望夺得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江祈年也不再犹豫，浑身气势猛然攀升至顶峰！强大的气场瞬间铺展开来，那最先接近的神明与神侍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直接跪在了地上，挣扎不得！

一望无际的冥河绵延万里，巨大的骸骨之树将天地分开，金莲绽放，冥火熊熊燃烧，潮湿阴冷的阴土疯狂蔓延，吞噬着周围的生命，生长出代表着死亡的曼陀罗花来！

青色的大日被托举于空中，随着江祈年手指轻轻握紧，一股难以匹敌的能量波动顺势散开！！

空间塌陷！

不，应该说……整个古战场都在此刻塌陷了下去！！

在火力全开的状态下，别说是一座古战场，哪怕震碎半个地球对江祈年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那些黑影哀嚎着，他们有的还未发出声音就被绞为齑粉，有的则是半个身子都被吸进了黑洞之中，双手扒在裂缝之上，想要从中逃脱出来，最后却仍旧被吸了进去！连带着身体与灵魂一同被绞碎！！

每当一名神灵或神侍被杀死的时候，便有一缕黑色的气体从中飘出，而后飞向迷雾深处。

但这次……江祈年可不会再让老馆长如愿了！！

身后的影子没入阴土之中，就在那些黑色的气体飞出之际，一只只干枯扭曲的手臂从中探出！！

它们分分抓向那些气体，而黑气被抓住之后如同毒蛇一般，发出尖锐的嘶吼，同时还不断扭曲挣扎，想要从中挣脱出来！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影手如铁钳一般将那些黑气牢牢抓在手中，而后又没入阴土里面！！

经过这一系列的操作，就连周围的迷雾都因此浅淡了不少！！

江祈年火力全开，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些被杀死的神明再也无法重生，它们化作了养料，在这黑色的土壤上绽放出黑色的曼陀罗！！

诡异而又充满邪性！！

江祈年忽然觉得耳边格外嘈杂，好像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他身旁不断诉说着什么，明明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小，可当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却足以将人逼疯！！

和薛一一样的黑色雾气开始在他身上涌动，不仅如此，那转化成混沌眼与虚无瞳的双眼也在此刻出现了失帧一般的景象，长发纷飞，显露出那隐隐浮现出黑色符文的绝美容颜，令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能够吞噬这些怨念，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混沌的力量无法同化它，虚无的力量也无法将其终结，这世间还有人在，那负面情绪就不可能断绝。

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吞噬。

将这漫天飞舞的负面情绪全部吞噬，让自身成为负面情绪的一部分，便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江祈年低头望着河面中的倒影，不禁苦笑一声。

老馆长身为这些怨念的主人，其所释放的黑雾中怨念何其浓郁？

江祈年并不畏惧这些负面情绪，那是因为这些负面情绪破不了他的防，而如今他主动吞噬这些怨念，那结果便完全不同。

这种东西是碰不得的，它就如同附骨之疽一样，一旦被缠上，即便死亡也会跟着一同坠入轮回之中，永生永世不得摆脱！

他灵魂的最深处已经被污染了，无论如何洗刷，那些负面情绪，那些死亡的怨念与绝望，都会如影随形，永远缠绕着他。

算了。

就这样吧。

至少在这个无人知晓自己的世界，他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死去了。

连同这诸天万界的罪恶，都将被埋葬于此地。

为了自身所珍视之人，为了天下苍生。

纵死而无悔也！！！

江祈年身上的气息越来越疯狂，那不经意间溢散出来的能量波动连至高神都为此胆战心惊！！

渐渐的，迷雾散去，老馆长的身影也是出现在江祈年视线之中。

此时的老馆长眼神中再也没了刚才的讥讽与从容，他面色凝重，眼神中除了戒备之外，还多了一份敬佩的神色。

“宁可自污也要杀死我，这就是你的信念吗？”

江祈年并未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老馆长，而老馆长则是叹了口气，随后开口说道：

“江先生，我收回之前不敬的话语。

在我遇到过的所有敌人中，您是唯一一位值得我钦佩的存在。

这份敬佩不关乎实力，而是您那坚定的信念，让我自惭形秽。

卑劣的灵魂窥探着长生，高尚的灵魂却一心求死，这算个什么世道呢？

有时候仔细想想，还真是觉得可笑。

不过……很抱歉，江先生，我向来是一位卑鄙之人，您像一面镜子，在您面前，虚伪丑陋的东西无所遁形，我愿给予您最高的评价，可如今事关生死，我仍旧不会像一位勇敢的骑士那样与您单打独斗。

您放心，今日倘若胜利的人是我，那么我会厚葬您的。

我会以最高规格的礼仪来处理您的葬礼，因为这是卑劣之人对于高尚之人的赎罪。”

老馆长对着江祈年行了一个绅士礼，而后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众人说道：

“上吧，让我们一起，为江先生做最后的告别。”

言毕，老馆长一马当先，携黑色浪潮，向江祈年杀了过来！！！

长发纷飞，巨大的骸骨手臂自体内钻出！

冥河凝聚而成的巨大水球不断旋转，水流涌动，混沌之气与虚无之气相互交织，翠色的空间长矛燃烧着熊熊烈焰，阴土所凝聚的山岳轰然下坠！！！

天昏地暗，死亡的气息充斥在整座古战场之上！！

白雾涌动，雷霆闪烁，大地破碎至一个巨大的深坑，紊乱的时空乱流自裂缝中喷涌而出，肆虐横行！！

散发着灭世气息的白雾被撕碎后又重新汇聚，巨大的骸骨手臂被白雾侵蚀，瞬间便土崩瓦解！！

骸骨之树的枝杈相互摩擦碰撞，发出如金属般的嘶鸣！！

这一战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平原变成了天坑，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缝！！

渐渐的，天坑被重新填满，庞大的神尸与骸骨相互叠加，这是真正的尸山血海，人间绝境！！！

数不尽的鲜血肆意流淌，如海啸般汹涌奔腾，破碎的天空被染成了血红色，绝望弥漫，巨大的骸骨之树终于是支撑不住白雾的侵蚀，如山崩地裂，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嚎！！

老馆长同样浑身浴血，可远超至高神的体魄让他坚持到了现在，他怒吼一声，双手向前探出，白雾如一只手掌拍在了江祈年身上，使其如流星般向下坠落！！

这一掌几乎将其全身骨骼都给拍碎，江祈年坠落的力道将大地砸出一个大坑来，那老馆长想要再次补刀，可刚一抬手，那肩膀处被虚无劈开的伤痕便猛然发作，差点儿让他的整条手臂都断裂了去！！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而此时的江祈年则是艰难的从坑中爬起，身体摇摇晃晃，意识也近乎昏迷。

“江先生，能将在下逼到这个份儿上，您已经足够自傲了！！

不过很遗憾！！

如今…如今胜利的人是我！！！”

说着，那老馆长也不给江祈年缓和的机会，携惊天之势，一掌向前拍去！！！

然而面对这足以要了自己性命的一击，江祈年却是没有任何反应，他想要让自己行动起来，可身上的伤势已经将他的身体彻底摧毁，根本就难以做出半点反应！！

不行……

不能……在这里倒下………

动起来，快动起来……

杀……杀了那个家伙！！！

已经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再度凝实！可就在江祈年准备出手之际，一道巨大的金色剑罡破空而来，将那遮天蔽日的巨掌一分为二！！

“敢动我男人！！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