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依曼有顾虑很正常，甚至可以说，和姜年在一起，就应该有这种顾虑。

什么顾虑？担心有一天，姜年会彻底地离李依曼而去，并且不会归来。

也许那一天并非姜年不爱李依曼了，而是姜年必须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提升自己，如同飞升，只要姜年不曾停下脚步，一直前进，那么姜年总归是要摆脱凡间的束缚，化身为仙，踏入仙界。

李依曼或许也有跻身仙界的潜质与能力，但毫无疑问的是，相对于姜年，李依曼要付出的无论是努力还是时间都要多上太多太多。

正应了那句话，当姜年莅临巅峰之际，李依曼……可能还在山脚下艰难前行。

姜年和李依曼二人的未来是能够一眼看出来的，至少大方向是可以看出来的。

姜年未来必定能成为一方巨擎，乃至于更上的存在，就以姜年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方方面面来判断，只要姜年能按照这样的趋势继续前进，那么等到有一天姜年可以俯瞰众生，站在红尘上负手而立，恐怕都不是什么问题。

反观李依曼呢？李依曼确实有资质，有能力，有天赋，但是，她的这些优点相对于姜年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若干年后，姜年站在人间之上，俯瞰众生，岁月如梭，匆匆过去，却无法在姜年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依旧处于巅峰，面貌如青壮那般，充满了生命活力。

可是，到那个时候，李依曼可能就红颜褪去，白发苍苍，不负青春了。

哪怕姜年不嫌弃李依曼，依然愿意和李依曼在一起，但李依曼呢？

世上没有一个女子会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即便她再淡漠心性，再高山冰冷，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年龄、容貌完全忽视。

试想，年轻的时候风华正茂，一笑倾城，惹得无数男人热血沸腾，为之着迷，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的各方面都发生了不可避免的退化，如容貌变老、肌肤变得紧皱，眼神逐渐浑浊，实在是一个令人发狂，觉得煎熬的过程。

特别是，在有心上人的情况下，如李依曼，她怎能容忍，自己越来越老，而姜年还正值黄金岁月，精力不减？

她害怕，有一天照镜子的时候，姜年会在背后叹息。

那种画面，让李依曼一想到就如同被刀子刺进了心脏，即便她非常清楚，姜年不会在乎这些，可是……她在乎。

除却容颜之外，李依曼还在乎自身的实力。

姜年才修炼多久？就从一个还要抬头仰望自己的程度，一下子走到了一个自己遥望不见的地方，别看李依曼现在已是初巫，境界也来到了脱俗境，和姜年之间的差距似乎并没有那么多，可实际上，姜年比李依曼厉害得根本不是一点半点，用皓月与荧光相比都不足为过。

而这才多久？随着时间推移，姜年必定会越来越强，反观李依曼竭尽所能才可以前进一步，他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大到一个令李依曼绝望的程度。

李依曼想起来了七长老曾经跟她说过的话，虽然并没有直截了当地点明，可李依曼还是听出来了七长老话中蕴含的另一层意思。

七长老委婉地告诉李依曼，姜年和她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乃至于和她们整个北卢师门所有人而言都是不一样的。

姜年终有一天会翱翔于天上地下，无拘无束，他就像是一条真龙崽，终究会成为真龙。

太上长老甚至作出过这样的评价：无论姜年是否预言之子，他能来到北卢师门，即便花光了北卢师门所有的气运都值得，因为姜年就是这样的人物，他拥有让人付出一切的资格和能力。

就如同神子下凡，来到了一个普通的村落，他的降临，是整个村落的福气。

七长老委婉的话语就像是把李依曼丢进了锅里，然后用小火慢煮，虽然一开始，小火的温度不足以让李依曼察觉到威胁，可时间一长，锅的温度就会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至把整个锅都烧得通红，在里面的李依曼则是痛苦难忍，焦灼无比。

李依曼流着泪，哽咽说道：“姜年，你知道吗？其实在你忙于提升自己的这段时间里，我也在拼尽所能地去提升我自己，可是，当我从师尊那里得知了你的情况后，便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差距，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努力能弥补的。你如今已是半步极我境，灵魂更是达到了极我境中期，可我，仅仅只是向前迈出了半步而已，在这样的对比之下，我越来越害怕，越来越不安，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看到了你离开我的那一天，那一天，不远……”

李依曼在阐述着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现实就是，她的能力有限，连按照姜年踩出来的脚步前进都做不到，更别说追赶甚至是和姜年并肩前行了。

也许有这种人存在，但李依曼非常清楚，那种人不是她。

“我师尊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我一直不愿意面对，但实际上，你是那么的优秀，而我却显得普普通通，也许在北卢师门里，我称得上不凡，但离开北卢师门，我什么都不是，”李依曼轻咬着红唇，泪眼婆娑，“但你不一样，你是金子，是骄阳，你在哪里都可以发光发亮，成为众人的焦点，我们，就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们可以短暂的接触，可以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是那终究是短暂的，长远不了。”

“当未来有一天，你仍处于黄金岁月，而我已是白发苍苍，容颜尽失，到那时……”

“我不在乎。”姜年打断了李依曼的话。

然而李依曼当即就回应道：“可我在乎。”

李依曼和姜年四目相对，姜年能看出来李依曼眼中的茫然无措、心痛和无能为力，以及，眼眶中那惹人心疼的血丝与水雾。

姜年知道，李依曼在阐述着现实，她展望了他们之间的未来，却看不到未来在哪里。

她很害怕，就像是一个担心失去主人的小猫，只能紧紧地抱着主人的腿，不让对方离开。

姜年被这种言语触动，被这种目光感染，一时半会儿，却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了。

姜年的沉默，就如同在李依曼本就狼藉的心中更添了一把火，李依曼目中光芒变得黯淡，可她又不愿意就此离开姜年的怀抱，她只能趴在姜年的怀里，无声地流着泪。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应景这一说，姜年和李依曼之间的低落，仿佛引得了上天的共鸣，原本还美轮美奂的璀璨星空，竟一下子被诸多乌云遮挡，视野都因此变得昏暗起来。

这些乌云来得很突兀，毫无征兆，悄无声息，也许正应了那句话：谁也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会下雨，就像是不知道人与人什么时候会分开那样。

轰隆隆……

密布的乌云中，有阵阵雷鸣响起，北卢师门境内许多人抬头往上看，都惊讶于这天怎么说变就变，怎么一下子就要下起雨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突然的变化，还是战争的影响，北卢师门境内的气氛很微妙，带着严肃，带着低沉，让其中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沉默，压抑如同这漫天的乌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但就在这时，一股磅礴的气势固然从一座高山上爆发，震惊了许多人。

然后，许多人看到，在那座高山之上，猛然激射出大片的金光，金光向着八方疯狂席卷而去，顷刻间就渗透了半边天空！

而这还不是终点，随着一副足足有八百丈之大的元图从高山上显化时，这突如其来的金光便以一个更加不可阻挡的势头向着更远的地方蔓延而去。

然后，在那高山附近的人，都听到了一个男子的低吼。

“你说现实残酷，那我便打破现实，将你所想象的梦境成真，替换这所谓的现实！”

“你说担心我走得太快，而你走得太慢，无法追上我，那我便在每一次归来之时，给你带来各种天材地宝，为你洗髓蜕骨，提高你之上限！”

“你说害怕有一天我仍处于巅峰，可你却是白发苍苍，容颜尽失，那么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会想尽办法，维持你的容貌，若时光要带走你的美，那么……我便逆伐上天，踏碎时间长河，为你夺来不老的容颜！”

姜年的声音于八方传荡，比之乌云中那滚滚雷鸣更要震耳欲聋，此话中透着一股决意与疯狂，让人听得心惊不已。

与此同时，急剧蔓延的金光也终于来到了尽头，放眼望去，天空不再黑暗，乌云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比白昼更要耀眼的灿灿金光！

高山之上，姜年协同苍生图，朝天空挥出了众生一拳，开天式。

所有的乌云，所有的阴霾，所有的昏沉，所有的黑暗，因这一拳，烟消云散。

李依曼心中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担忧，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悲伤，也因这一拳而荡然无存。

无边金光之下，姜年环抱李依曼，凝视着对方双眼，轻声道：“依曼，别怕，我一直都在，不会离开你。”

“我爱你。”

下一刻，姜年吻上了李依曼的双唇，李依曼闭上眼睛，眼角滑落清泪。

此泪非彼泪。

此乃幸福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