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被草药划破的手指还没有来得及？去处理，可他不疼，他的心，比他身上的任何一处地方，都要疼上千百倍！

手指溢出血来，随着琴弦的拨弄，沾满了十指，只是完颜绛疏眼前模糊，并没有察觉。

她淡淡笑着，真的好像，他们初见的时候……若是能像五年前一般，她的病情能够好转，该有多好？

轻轻闭着眼，享受着那好听的旋律，她眼皮好沉，好困，但呼吸好像有些不畅通，怎么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的寿命大概也到头了吧？她舍不得夜烬，舍不得他们的孩子，眼角缓缓滑出一行泪，枕头晕湿了一片。

启唇轻轻张合着，换的是“夜烬”，却无力地叫不出声来，蓦地，没了任何的气力，在他那淡雅安宁的曲调之中，难受地晕了过去。

夜烬轻轻抬眼，见到没有任何动静的她，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

不敢继续弹下去，立刻起身走了过去，抚上她的手腕，忽然慌张一喊：“疏儿！！”

完颜绛疏病发的次数越来越多，每一次都是在阎王殿前转了一圈，险些就被拉进了门！

每回醒来，都是幸运的。

黄昏，完颜绛疏和从前一样，在他的身旁醒来，知道自己又逃过一劫，轻轻闭上眼，微微地蹙着眉道：“夜烬，我受够这样的折磨了……醒来之后的我更加难受，你还是别救醒我了，痛快给我来一刀吧……”

夜烬紧张地握着她的手：“不行！疏儿，你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做出解药的！”

完颜绛疏无力摇了摇头：“夜烬，放弃吧，别花心思在我身上了，我命不久矣，你还是另寻新欢吧，很快……很快就会把我忘了的。”

夜烬摇着头：“不，我没可能放弃你！我会做出解药的！”轻轻蹙眉，掀开她的被子，给她披上大氅，横抱起她那冰凉的身子。

完颜绛疏微微蹙眉：“夜烬，你做什么？”

夜烬走出了房门，道：“我带你去做解药，今天就能做好了，你看着我做，好么？”

完颜绛疏牵强淡笑：“好……”

来到了点绛宫旁边的药室，夜烬一脚踹开门，跨入门槛，将她放在椅子上。

完颜绛疏稍稍打量了一下，轻轻一笑：“这和你夜府的药室陈设差不多呢。”

夜烬走到书架旁，匆忙地翻着书：“会找到的，会找到解药的！”

完颜绛疏蹙眉，看了一眼那比他还高出许多的书架，上面满满的书，边角都有些破损不整齐，他是如此惜书之人，这样看来，一定是重复翻了许久了。

她无力淡笑，浅浅道：“夜烬，这些书，你大概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吧？没有，就是没有……不要找了……”

夜烬愣住，缓缓垂首，松开了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然后，又去了药柜，挨个翻着里头的药，拿出了这个，犹豫了一下，又随意扔在地上。

完颜绛疏轻蹙着眉，看着他踩的那块地，上面全是杂乱的名贵的草药，大概……也都翻遍了吧……

“会制出解药的，会制出解药的……”夜烬反复呢喃着。

完颜绛疏长长一叹，浅浅道：“夜烬，我知道你曾经想要利用我，给我下了玉荆桃，宫棠说过……玉荆桃，完全可以用别的药材代替，毫无副作用的药材……”

夜烬愣住，他本来打算等她病好之后和她坦白，可……原来她已经知道了么？为什么既然知道，还是对他那么好……心头的愧疚更加深，哽塞了一下，悔恨道：“是我害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只想要治好你，之后你要我怎么赎罪都行！”

“我不怪你，若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的……”完颜绛疏轻蹙着眉头，“可是……只要这样一想到，我还是很心痛……”

“我不是人！我混账！”夜烬喊道，“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你不死！”

完颜绛疏轻轻闭上眼眸，淡笑道：“夜烬，还记得么？很久之前，你负气没有理我，我闯进你的药室，见到你正在做我的药，那天下午，我们还去了后山，你下水找了草药……”

夜烬牵强地淡笑道：“我记得。”

完颜绛疏微微蹙起眉，忽然有些盈盈带泪：“那个时候……夜烬，你给我做的，是解药，还是毒药呢？”

“解药！当然是解药！”夜烬慌张答道。

完颜绛疏缓缓舒展开眉头，怅然道：“你知道么？没有夜烬的那两年，我完颜绛疏多么风光，我为自己骄傲，我以为自己可以光宗耀祖了，我一直做得很好……可是……又遇见了你，我的人生便乱了套，你的出现，让我变得一塌糊涂，你说这是为什么……”

“抢你的皇位，是我错了，你现在若要，我随时可以退位给你！”夜烬紧张道，那股愧疚的疼痛愈发揪心。

“呵，我还要皇位做什么？”完颜绛疏淡笑道，“就是你现在给我，也没有任何用处了……我怕对不起我的祖先，我若去了，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百年之后，你和他们说，都是我夜烬一个人的错！让我永世不得超生，让他们狠狠折磨我，这绝对不怪你！”

“百年？”完颜绛疏蹙起眉头，“我觉得……或许只是一刻钟……”

“不要胡说！你会长命百岁的！”夜烬依旧不死心地翻着药柜和医书。

“夜烬，我不怪你，因为我太爱你……”完颜绛疏的目光十分柔和，“我见过了四代皇帝，我父皇完颜昊，我皇兄完颜烈阳，我自己，还有你，可是我想见到第五个……我们的君澜……”

“你见得到的！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他绝对当得上皇帝！”

完颜绛疏轻轻闭上眼眸：“夜烬，澜儿以后就姓夜吧，这是你的朝代，已经不是完颜氏了，你也……忘了我，好不好？”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夜烬低声道，忽然眼前的视线又被泪花模糊了起来。

完颜绛疏颤颤道：“夜烬，最后这几天，你好好陪陪我，可以么？不要白费功夫了，我只想要在最后的时光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