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顾家祖祠里空无一人，白日喧闹散去，留下令人耳朵疼的寂静，连呼吸都显得沉重。

沈君珏轻轻立在灵桌前，抬手轻扶顾亦珏的灵位。

“不是说好了你在燕北等着礼部的人过来仔细商谈我们俩的婚事吗？你怎么突然说话不算话了，你给我的玉坠我一直好好戴着，顾家送来的家徽我也收到了，婚礼的吉日我也挑好了，就在九月初六，吉服我也在绣了，我亲手绣的，我多希望看到你穿上我亲手绣的吉服同我成亲，但你却食言了，早知道，我让你一起跟我回京就好了……”

一开口，沈君珏的眼泪啪塔啪塔往下掉，说不上两句话已泣不成声。

“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在街上遇刺，你救了我，第二次见面也是如此，过去相处的时候，还有在京郊别院，在江州，在北漠……是不是只有我遇到危险了你才会出现，如果我现在又遇到刺客了，你还会陪在我身边吗？”

沈君珏抱着顾亦珏的灵位缩在桌旁的角落里，两眼呆呆地盯着前方，头闷在怀里想要大声哭泣，但从头到尾压抑着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哭到最后，沈君珏哭累了，一边咳嗽一边喘息，满脸的泪痕，两只眼睛红肿红肿的。

她靠着身后的墙壁，将全身的力道都压在一处，全靠墙壁撑着她才没有倒下去。

“难不成你是天上派到我身边的守护神，在我遭受苦难时现身，现在我要成亲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所以就要回去了？”沈君珏自嘲一笑，“我用光了所有的运气才遇见你，但你知不知道，你便是我生命中的光明和希望。”

去年她走运没被齐叔灵捅死，侥幸没被湖水淹死，也许就是为了留一条命遇见顾亦珏。

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

却拥有令人遗憾的结局。

沈君珏叹息一声，撑着旁边的桌子，摇摇晃晃站起身，将灵位放了回去，她盯着灵位看了一会儿，到现在都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恍惚间她觉得自己都是假的，她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仍旧觉得不真实，往灵位上敲两下，感受到痛、听到声响，才朦朦胧胧觉得是真的。

她是真的人，真的身处燕北。

顾亦珏真的死了，灵位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在她眼前。

站了一会儿，沈君珏撑不住了，靠着斜对面的柱子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灵位的方向，一眨不眨。

一坐便是一宿，一夜未眠，天蒙蒙亮的时候，沈君珏扶着发麻发僵几乎没有知觉的腿缓缓站起来，两眼忽然发黑，身子摇晃两下，她赶紧扶住旁边的柱子才没有倒下。

沈君珏定了定神，缓上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往回走。

从来时的门出去，卢照海一直候在门边，等了她一宿。

好不容易把沈君珏盼出来了，看着她虚弱到随时都可能倒下的样子，卢照海赶紧搀住她的胳膊，“殿下，我们回去休息吧。”

沈君珏摆摆手，气息虚弱得不行，“不必，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回京。”

一句话，似乎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卢照海皱起眉头，都虚弱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回京城，别说能不能撑到半路，出不出得了燕北都不知道。

他攥紧沈君珏的胳膊，语气强硬，“不行，殿下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赶路，你至少得好好休息一天，不然，恕属下失礼不让殿下走。”

沈君珏动了动手臂，实在没力气挣开，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妥协，“好吧，先回房休息。”

回房间的路上，卢照海不停地跟沈君珏说这些闲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昨夜殿下去了顾家祖祠后，属下便让她回去休息了，没让她累着，少夫人也说了，若殿下不嫌弃的话，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便是了。”

沈君珏一言不发。

卢照海也没指望沈君珏搭话，看她的神情，脸色苍白双眼红肿，还一个劲地想直接回京城，愿意听他的劝回去休息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回到沈君珏之前休息的小院，这是顾家专门为沈君珏准备的客居小院，上次她来顾家的时候，本来也应该住在这里，但她要求和顾亦珏同住一个小院，这里便空置了，虽然萧氏有吩咐下人收拾打扫这里。

这处小院与顾亦珏的小院挨着很近，不过从顾家祖祠回来，不需要路过顾亦珏的小院，否则沈君珏触景生情又要难过好一番。

沈君珏和卢照海回到院子里没多久，萧氏便来了，这回她不问沈君珏饿不饿有没有胃口，直接让下人端了早饭进来。

有粥食有米饭有糕点，就看沈君珏愿意吃什么了。

沈君珏自然是没有胃口吃饭，但既然萧氏都热情地将饭食送了上来，她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用勺子慢慢舀着粥喝。

萧氏暗暗松一口气，殿下肯吃东西就好，就好，她猜到沈君珏没有胃口，只会挑最简单的粥来果腹，光是白粥没什么养分，她便让厨子专门为她熬了一碗药膳，让她补补身子，不至于那么虚弱。

这碗药膳熬了一晚上，都是些温补的药材，能吃两口是两口，吃了就能找补，总比一口不吃要好。

沈君珏吃了两口就放下勺子，抬眸撞见萧氏关切的目光，轻叹一声，又拿起勺子，继续勉强吃了小半碗后，便再也没有胃口了，她放下勺子，摆摆手，示意不再吃了。

萧氏叫来下人将吃食都撤下去，能吃两口就行，早饭吃小半碗，到了中午就能吃一碗了，会进食比不进食要好得多。

“殿下一夜没休息好吧，躺床上眯一会儿吧，不然会头疼的。”萧氏说道，她都不忍心去看沈君珏惨白的脸色，可以想象得到，玉柔公主昨晚大哭了一场，心里难受，她暗暗对着卢照海打手势，“殿下，我服侍你休息。”

卢照海收到萧氏的暗示，很识趣地退下，“殿下，属下在屋外候着。”

说罢便轻手轻脚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