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闭口不言反倒令沈君珏更加担心，她瞪大了眼睛盯着顾亦珏，生怕一个没注意，他就闭过气了。

“放心，我真没事。”顾亦珏仍旧闭着眼睛，抬起手十分准确地在沈君珏头顶揉了两下，他的声音还是虚弱，但听上去比刚才好上一些。

没了簪子的束缚，沈君珏的头发一下被顾亦珏揉散了，她乖巧地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当心着凉，把衣服拢起来吧。”

顾亦珏袒胸露腹地靠着石壁，不冷么。

“现在还不行，方才我用簪子划开胸前伤口是为了放血，若是衣服搭在伤口上，会影响血液流动，使伤口提早凝结，这样反而不好。”顾亦珏很耐心解释。

沈君珏似懂非懂，她抬手摸着身旁的石壁，不算很凉，“那你的衣服就别动了。”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随即挨着顾亦珏坐下，将宽大厚实的外套拢在两人身上，两个人的身子被结结实实地罩住，只露出脑袋在外面，避风防寒。

有两人的肢体作为支撑，外套也不会碰到伤口影响放血。

“玉柔你……”顾亦珏没想到沈君珏会这么做。

沈君珏满足地搂着顾亦珏的右臂，给他取暖，“不能影响伤口，也不能着凉沾染风寒，这样做是最好不过的了，等你好一些，我们再一起回燕北。”

顾亦珏偏头望着紧挨在他身边的沈君珏，忽然觉得这一幕特别不真实，满天繁星的夜他看过，重伤濒死的时刻他经历过，但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身上的血不停外淌，全身被一股别样的感觉包围着。

就好像，躺在阴曹地府的大门前等死的时候，有人一把给你拽了回来，不仅如此还封了阴曹地府的大门，抓紧了你将你牢牢看在身边。

“夜里行军打仗的时候，我们经常根据星斗判断自身所处的位置，以前星斗对我来说只是辨别方向的工具，直到今日才发觉，原来漫天星河如此美丽。”顾亦珏靠着沈君珏的肩膀，歪着脑袋数星星。

沈君珏眨了眨眼，“那我以后每晚都陪你看星星，说好了，到时候不准跑，本公主不想再满城地去抓人，把你强留在公主府，弄得本公主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似的。”

顾亦珏忽地轻笑一声，他的肩膀跟着颤抖，好半天都没停下来。

沈君珏蹙眉，她哪里说错了吗，“你笑什么。”

顾亦珏笑得停不下来，肩膀抖两下，憋着不笑歇一下，肩膀抖两下，又憋着不笑歇一下，憋笑的难受加上扯动伤口的痛苦，反倒令他哭笑不得。

“玄玉，你在笑什么嘛。”沈君珏抿唇鼓起腮帮，抓了抓顾亦珏的手指，莫不是伤势太重抽风了。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顾亦珏笑出声，还笑得停不下来。

终于，顾亦珏憋住了笑意，“你看你现在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披头散发跟我这个衣衫不整的人共用一件外套遮风，躲在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外，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是能照镜子，说不定你就可以看到你满身灰，脸上也脏兮兮的。”

说完，顾亦珏又是一阵心痛，要不是他能力太弱，玉柔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

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尊贵的公主，是他捧在掌心的娇花，结果被他自己扯到尘埃里来了。

沈君珏从顾亦珏的调侃中品到一丝苦涩，还有对她的愧疚。

她睁大了眼睛，在夜晚尤其明亮，望着顾亦珏，一字一顿说道，“离京之前，我从栖霞寺为了请了一枚开过光的平安符，一路小心带着，差点忘了，现在给你。”

下一瞬，顾亦珏掌心里塞入一个软软的轻飘飘的锦囊。

耳边又是沈君珏温温软软的声音，“当时请这枚平安符，一为你平安归来，二为燕北百姓安宁无虞，现在，倒是只情愿平安符将所有的福气凝聚在一起，佑你早日好起来。”

这枚平安符在入北漠初次沐浴的时候差点被丢掉了，还好她找了回来，说实话，要不是那个婢女将她的随身之物一起拿来，她真忘了身上还带着这一样东西。

顾亦珏紧紧攥住锦囊，心里一暖，“不愧是开过光的平安符，很灵验，燕北百姓已经没事了，北漠北狄败退，估计短时间内是不敢再来了。”

沈君珏忽然不作声了，她紧了紧抱着顾亦珏的手臂，双颊忽然变得滚烫，她微微抬起头望着星河流淌，深吸一口气，“玄玉，这次风波过去，你娶我可好？”

“好。”顾亦珏一口答应，这回他不再犹豫。

上次的犹豫已经留下了遗憾，他不想再留遗憾，现在他只想好好把握住身边的每一丝机会，珍惜眼前的人。

这回，他亲口给了沈君珏一个一直等待着的答案。

顾亦珏靠在沈君珏瘦弱的肩头，能听到她心跳飞快“砰砰”作响，是紧张，也是期待与悸动，更是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

无需言说，他都明白。

沈君珏动了动手腕，抹去掌心的汗，这回顾亦珏的回答快得猝不及防，她本来已做好心理准备，等待直面他的犹豫、甚至拒绝，不过好在这一回，她终于听到了想要的那个答案。

“我想离开京城，跟你去燕北，只要能待在你身边，跟你一起，其实去哪里都没关系。”

现在她只想一直陪在顾亦珏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能在她处于水深火热之时，舍生忘死奔袭到漠北来将她救走的，只有顾亦珏。

此生，她也仅此一人。

顾亦珏闭上双眼，颔首，“好。”

云过星移，风起无声，山中整齐的步伐声将沈君珏从浅眠中惊醒，她这才发觉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当即推了推身旁的顾亦珏，“玄玉醒醒，有情况。”

沈君珏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听动静，有大批人马正朝着这边快速靠近，这时候会出现在北漠境内的，只有北漠的军队了。

糟糕，不会是北漠人不死心地追上来了吧！

她又赶紧拍了拍顾亦珏，更加惊恐地发现，顾亦珏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