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斗纪
作者:费世正 | 分类:古言 | 字数:82.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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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天猎官挂孝杀父 花痴妃癫狂灭王(下)
一身重孝缟素的周昌,双眼热泪长流道:“父亲,孩儿不想你死,但你犯法,奸妇杀孺,罪行令人发指,孩儿不想有这样的父亲啊。臣是汉家庙堂法吏,不正法你岂能平天下民愤,岂能为汉家执掌印符?孩儿说过,孩儿执法除掉你,那是责之所在,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请太皇太后回避,时辰到,行刑!”
吕后最后毅然放弃了周市,她移驾离开了法场,再也没有回头看这里一眼,此时,周市什么都明白了,他终于也放弃了自己,临终,他似乎已经悔悟,仰天苦笑道:“武负,还有你的儿媳、儿子、孙子、孙女,我是对不住你们了,原谅我,周昌,好吧,来吧,乃爹成全你。”
刽子手上前,再也不等了,一声吆喝,鬼头刀轮园,周市骤然间头颅飞起,热血溅出丈余······整个法场一片沉默,周昌一时泪流满面,突然,他七窍鲜血狂喷,叫一声:“爹,孩儿喝下了鸩酒,立刻就要毒性发作,现在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来了······”他端坐在法吏席上,已经一动不动了,所有的法场人都惊叫起来,樊哙上前一试他的鼻息,已经没了气儿。
陈平冲过去,抱住周昌大叫一声:“周昌,你为什么如此啊?我们都想尽办法,你就是不拐弯,悲哉哀哉。”一直不发一言,人俑一样代王突然刘恒冲口而出:“有的人办人事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看似做足了好人,其实是一面阴暗,可上天天理昭昭,是逃不过自己阴谋之报的······”说完拂袖而去,留下陈平面色红白不定,本来的一个美白长大美丈夫,此时,忽然矮了半截,变得猥琐了,油腻了······
此时的吕太后,一得悉周市、周昌父子的事迹,不胜唏嘘,急急降诏,以相国国礼厚葬周昌和父亲周市,一代刚直名吏的人生,在千古少二的传奇中落幕。吕后在体会整个儿事件的细节中,未免动了儿女情,潸然泪下,可突然一个小插曲让她轰雷掣电,那就是一直不发一言的代王刘恒,竟然突发一番那样的言论,让陈平······不,怕是让自己体无完肤,她帕金森一样在颤抖,道:“这个代王去不得了······”
代王府邸,代王在扳手指头数日子,他转身对郎中令张武吩咐道:“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回去封国了,你去招呼大家收拾一下。”张武喏喏,引得一边的宋昌看不见地一笑,刘恒望了他一眼,又道:“宋中尉,我们兄弟凋零,在长安的只有王弟赵王恢,近来他娶了亲,正在新婚燕尔,前些日子他大婚的时候,本王身负藩国戍边的使命,无法到京中为他贺喜,现在回京也有些日子了,也没得闲去贺喜他,心里甚是不安。我们马上就要回代县了,这一别,他也得回封国,也不知道何时得见,所以,我约了他今天去他府上相见,你就随我去一趟吧。”宋昌喏喏,赶紧布置车马,往赵王府去。
刘恒到了赵王府,还没有下车,就有门官来见,恭敬地道:“我家大王,因太后突然急召,所以先去了长信宫,已经去了好久,想来要回来了,特令小可先来恭迎代王。”刘恒回道:“既是王弟有事,好说好说,那就有劳门官了,请你引本王去等候。”门官喏喏,将代王引到大堂上。谁知道这一来,代王刘恒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未免无聊起来,哪里坐得住,忍不住起身盘桓。突然,从画窗中窥见窗外是一个碧色琉璃世界,清风徐徐吹来,那文竹敲出金石一样的清韵,分明是一座园囿,刘恒忍不住就往那儿走了过去,宋昌一见,急急就要上前伴随。
刘恒道:“本王想一个人静静,都在我王弟私邸,就是家里一样,你就不要担心跟来,让我一个人在园林幽深处走一走,荡涤一下胸臆。”宋昌一听,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道:“那好吧。”于是,刘恒背手跨进那座花园花门,眼见得满眼黛色欲滴,紫藤正当花事,开满了架子,远处有婉转的黄莺啼声传来,便顺着白石甬道一路追寻而去。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步,花木四合,俨然如同在山中,这正是曲径通幽处,正在刘恒陶醉在美景中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糯糯的莺声燕语道:“大王哥哥,小女子有礼。”
刘恒正在专心致志赏花木,被这一吓吓得不轻,如同白日见鬼一样,一开始悄无声息,猛不丁背后一声女声,浑身汗毛倒竖,赶忙转身,看见一个二八女子,极尽奢华,头上乌云一样的鬘发,金步摇,玉翠翘,身上炫彩的金银直裾襦裙,脸上是最精致的宫妆,黛眉朱唇,浓得看不清本色。刘恒转身回眸间,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姑娘是谁啊?”那女子答道:“我是赵王后新妇吕娟儿,你弟妹啊,我虽从没有见过你,但第一眼就猜出来哥哥是代王,你那王者气场,凛凛外泄方圆数丈,是他人没有的。”
“原来是弟妹,可不能这么说。”
吕娟儿忽然双眼烁烁,笑吟吟朝刘恒越走越近,花痴一样,直勾勾瞪着刘恒,问:“我听说王兄还没有娶妻,是吧?”刘恒被看得背上有些发凉,期期艾艾回道:“小王鲁钝,虽然是痴长了些年纪,但还没有娶正妻,不敢有误好女子青春。”
第七十回 天猎官挂孝杀父 花痴妃癫狂灭王(下)
“太后,唉,是什么眼光啊?竟然遗漏了这么好的人儿,代王哥哥,我们今天相遇,乃是上天安排,我给你找一个正房的,如何?”
“这也太仓促了,多谢弟妹美意,小王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是天伦,就找我这样,如何?”这娟儿此言一出,刘恒听出这不是有挑逗的异味吗?顿时,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看看四周阒然无人,寻思的赶紧逃离这说不清白的是非之地,便一边抽身要走,一边敷衍道:“好,那就下回等赵王弟回来一起再说吧。”
“你怕什么,我长得这么可爱可怜,很可怕吗?再说你们刘家子弟,不是都得要娶我们吕家女孩子吗?你就不依?不怕太皇太后娘娘?”这娟儿越说越直白,刘恒越听越怕,那后悔如同潮水袭来,自己怎么就不听身边人宋昌劝呢,什么在赵王府就是在家里,傻啊自己。刘恒执意要走,突然,娟儿的举动让他吓得魂飞天外,只见她一把扯散发饰,将一缕青丝咬在嘴里,魔性十足地道:“代王,我喜欢的人,我一定要去爱她,不惧生死,我只是和你说说话,你就这般嫌弃我,那就别怪我无情,你敢再嫌弃我,我就扯乱头发,撕破裙子,说你调戏赵王后,哼,太后那儿你说得清楚吗?”
“你,不要,小王和你近日无冤,远日无仇······”
“我喜欢你,赵王比起你,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要不我让他休了我再适,现在不是很作兴这样做吗?”
“胡说,你是赵王后。”
“好,既然你这么狠心,嫌弃我,我就敢扯乱头发,撕破裙子,说你调戏赵王后,哼,让你去太后那儿自个儿说清楚。”娟儿一边说一边就动手,事情到了这一步,刘恒自觉绝望了,放弃了逃离,闭上眼睛,摇摇头······可娟儿在耳边笑了起来,道:“我只是看看你,美少年,代王哥哥,我真的喜欢你,但绝不会去害你,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说完,代王只感觉娟儿用手在轻抚自己的脸颊,睁眼惊叫一声:“你?······”就在这时候,前面脚步声纷至沓来,原来是赵王刘恢赶来了,高叫一声:“王兄,原来你在这儿,愚弟来迟,真是该死······”
刘恒在这个场景中,尴尬得要命,愕然道:“王弟······”刘恢对自己的王后吕娟儿一揖,道:“多谢爱妻知情达理,小王不在时,来恭迎兄长,好了,我现在回来了,你辛苦了,先去歇着,我们兄弟阔别,先叙叙话,你看好否?”娟儿含笑点点头,裙带翻飞抽身而去,这刘恢啥事没有,兴冲冲道:“王兄,难得一见,走,我们兄弟中堂叙话。”说完,执手哥哥,兄弟两个急急去了中堂。
刘恒惊魂未定,落座后,兄弟叙话寒暄,俄尔,置酒小酌,总算将那喘息定了下来,最后刘恒还是忍不住环顾四周,心有余悸道:“弟妹她······”刘恢低声道:“我们兄弟是手足,至于这些个吕家女只是个身外的搭头,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我不知道她那德行,都是吕后强塞给我们的人,我哪里信她?王兄放心,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抛弃这些累赘弊履······”这一席话说得刘恒心里五味杂陈,楞在那儿。谁知道这祸福无常,偏偏这时候屏风外有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将这一切一丝不漏受了去,这个人就是赵王后吕娟儿。她咬牙切齿,正要冲出来突发河东狮吼理论,突然,脸上浮出一丝冷笑,提了裙幅,蹑手蹑脚离去了。
再说娟儿离开了那中堂,将那怨气储蓄在心了,又见得代王出门辞去,心里怅然若失,后面一连几天丢了魂一样,不知不觉地如同神经病怨妇一样,整出一身戾气。这一天,娟儿心里烦躁得如同乌云压城一样,和侍女在府邸里逡巡,忽然,听见红楼画轩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便止步问侍女们道:“这是谁的孩子在啼哭?”侍女俯首回答:“回王后夫人,是白妃一月前产的大王子。”娟儿听了一怔,道:“是我家的大王子?怎么哭得这么凶?没人管?你们都留步,我去看看!”侍女们欲言又止,喏喏遵命。
娟儿登堂入室,听得那婴儿啼声越发响亮了,眉头皱得紧紧的,进去循那哭声走过去一看,只见两个侍儿在那儿守着,襁褓中一个可爱的婴儿虽在哭,可那孩子虎头虎脑的,一股英武之气早早焕然显现。这一幕让娟儿徐徐地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对那两个小侍女小女孩儿命令道:“大王子哭得这么凶,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没用的贱婢子,都给本后出去,让我来哄哄大王子······”那两个小侍女吓得不敢作声,赶紧喏喏退了出去。
一切静了下来,突然,赵王后娟儿五官扭曲,伸手抄起床上的枕头,猛地向那孩子的头部紧紧的捂住,用力猛地压了下去,渐渐地那孩子没了声息······
娟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迎面撞见赵王刘恢和爱妃白妃相拥进来,两个人十指相扣,说不尽的恩爱,不约而同地在远远地深情地召唤道:“喜儿,喜儿,爹娘马上就来了······”这时候,刘恢看见王后慌慌张张出来,愕然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娟儿脸色霎时就变了,妒火熊熊又燃了起来,只是不回答,那白妃猛然明白了什么,疯了一样,冲了进去,不大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喜儿,我的喜儿啊,大王,喜儿让人捂死了,捂死了!苍天啊,可怜的孩子,娘不活了,随你去了吧······”
刘恢突然截住好像没事儿一样,正要抽身离去的娟儿王后,怒吼:“说,是不是杀死了我的儿子,说,你不说是吧?不是你没有别人能下这毒手,你刚刚从里面出来,我的孩儿刚刚还在啼哭啊,吕娟儿,你抵赖不了,我要你为我的孩子偿命······”娟儿木木地看过来,像是丢了魂,答非所问地道:“你孩子?大王子是吧?你不爱我,只爱他姬,你看到哪个一年也不在一起睡觉几次的女人能生孩子的?”刘恢猛地爆发了,他拔出佩剑,大骂:“贱人,我要杀了你,吕女······”一剑砍下,娟儿躲闪不及,一只手臂就被卸了下来,大叫起来:“赵王杀人了,救命啊······”这一声喊天动地摇,府里的侍女家人一起慌乱叫了起来,想冲上又不敢,只是乱作一团,没想到这一幕反而刺激了刘恢,冲动使他不顾一切,冲上去一顿乱剑,将王后妻子娟儿砍到在血泊中。
赵王刘恢冲动过去了,自己的王后娟儿也被自己砍死了,他明白了过来,冲进屋内。他的爱妃白姬看见他浑身是血,手里还提着滴血的利剑,吓得疯狂大叫起来:“大王,你杀了王后了?你杀人了?你别靠近我,救命啊,救命啊······”刘恢“嗨嗨”笑道:“吕王后让我杀了,你该满意了吧,但吕太后那儿我们过不了关的,她放不过我们,会让我们满门死得惨绝人寰,不如我们自己走了,你看,我这么爱你,你陪我上路吧······”
“不,大王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嗨嗨,我也不想死,但必须得死啊,我们这么相爱,黄泉下搭个伴吧,反正孩子没了,王位马上没了,什么都没有了,你说,你说该怎么办······?”说完,他疯狂地抱住妃子,将剑尖顶在她的后背上,两个人一起猛地向墙壁冲撞过去,剑尖洞穿了他们的胸膛,两个人串在一起自杀了······
终于离开长安了,代王松了一口长气,回头看一眼雾蒙蒙的京都城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杀气腾云的后宫脱身起来的。他后怕地看了一眼宋昌、张武,道:“传令下去,用最快的速度,昼夜不息,风雨兼程速速赶回代县。”整个队伍爆发出雷霆一样的回应声:“得令,遵命!”于是,代王的队伍放开车马。一路驰骋。
就在这时候,身后长安城东门开处,一只队伍甲光映日,马蹄声响震直道,一杆旌旗在阳光下猎猎翻飞,旗帜上斗大的一个“樊”熠熠生辉,正是大将樊哙赶来。在马上惊雷一样,一声巨吼道:“代王所部留步,吕太后降诏,代王不得回封国,赵王一案,事关代王干系,请代王立刻返回长安,等候太后召见!”代王听了在马上仰天长叹道:“完了,这一回彻底完了,该怎么办?”张武道:“我们已经出城了,将在外,不用听她的,闯吧!”宋昌摇头道:“决不可以,太后之命,不朝即为反,她老了,易怒嗜杀,不如回去朝见,九死犹能一生,不然,即变!”刘恒道:“宋昌说得对,回去,我娘还在宫中,我就是死了,也不能放下她不管。”
代王被截回长安了,立刻,一股死亡的气息在整个代王府邸弥漫开来,一连几天过去了,代王在煎熬中挣扎。这天,张武忽然来报:“代王太后和国舅薄昭驾临。”这喜信让刘恒笑逐颜开,叫道:“我娘来了,我娘舅来了,在哪儿快快请他们进来?”说话间,薄夫人和弟弟薄昭已经进来了,刘恒一见上前行礼,抱住娘就失声痛哭,这皇家险恶的疲惫与委屈,使他哭得像个孩子,哭够了,刘恒问:“娘你是怎么来的?吕太后那儿······”薄夫人答道:“儿啊,太后是当今圣人,她怎么会不让我们母子相见呢?”两人这才收泪,就这样母子两人互问冷暖,接下来一直谈到了子夜。
薄夫人眼见得儿子刘恒已经屏退了众人,娘舅薄昭已经自动在门外警戒,时间到了午夜时分,万籁俱寂,便突然对儿子耳语道:“儿啊,娘给你带来了一样东西,能帮你逃脱罗网之困······”也不知薄夫人带来了什么法宝,能让代王脱困虎狼之穴汉宫,天煞之身吕后,也不知这汉宫宫斗又会怎样又血风腥雨,白骸成山丘,欲知后事如何,敬请阅读第七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