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旭心下一阵愕然，她确实一直忘记了它，其实它也是当初那些事情的受害者之一。

张周旭立即从书桌上的木制架子中抽出那本厚重的皮质古书，这本书本来是马家代代相传的家书，现在却落到张周旭的手里。

书中还住着马家祖宗马东南的妖，渊九阴，它曾经被马东南赐予了一个名字——小延，因为马东南死前一个托付，使得它丢下妖界守护者的责任，在书中沉睡了这么多年。

“连那一笔老怪都已经完成了使命，也该给我个解脱了。你想好问第三个问题了吗？”

小延的声音貌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身边，罕见地带着疲惫和落寞。

“确实该给你一个解脱了。”

张周旭只顾着想鬼王、想鸦丽想自己，完全忘记了渊九阴小延，如果鬼王是被马东南间接所害，那么小延完全就是被马东南故意拖累的。

就因为他的一个死前托付，小延竟然甘愿沉睡这么多年，在张周旭眼里所见，这就是典型的不理智下答应的承诺。

“第三个问题……解脱以后，你会去哪里？”张周旭只为解放渊九阴，随意问了一个问题。

渊九阴静默半响，马东南的笑容，他的温柔，荡漾在脑海中，掀起一阵阵涟漪，心也忍不住变得柔软，尽管小延嘴上不会承认，但它其实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从遇见马东南那刻开始，就对那个男人毫无办法，底线一次又一次地为这个男人而退步，渐渐地，自己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把主动权交给一个陌生的人，放弃维系妖界的平衡，甘愿困在这么一本书里沉睡……

本来小延心中十分笃定自己离开以后会回到自己的深海龙宫，可是转念一想，它都在书中沉睡这么久了，难道还要继续睡吗？

对这世界上的很多问题，小延相信自己都能回答上，唯独关于它自己今后何去何从的问题，犹豫了，一时之间，小延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知道……”

张周旭似乎从中读懂了什么，虽然有些残忍，但还是得由她来打破沉默。

“小延，你有没有想过……马东南的温柔只是一种操控你的手段，你对于他来说只是一步棋子罢了。”

“你觉得你比我了解马东南？”小延反问很快。

“你怎么还……”

张周旭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不，我一直都知道他不爱我，甚至他也不一定爱笨女人程芯。他是一个思想深远，智趣古怪的人，他想塑造的是一个能感动他自己的完美人设和结局，他就是这么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愿意为了完成一个计划，把自己都牺牲掉，何况是别人。”

“那你还帮他？”

“这句话不该是我告诉你，而是你自己感悟。如果你问我为什么，那因为你从来不理解爱……”

“或许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没有这个机会去理解。”

“你与鬼王部分融合以后，变得更理智了，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小延半响后，才吐出这句话。

张周旭刹那间回忆起鬼王被一笔道长骗走之后的事情，父母都恢复了肉身，张若柳甚至恢复了法力，他们回了广州的家，一家三口貌似继续着过去的生活，但张周旭总觉得不适应，父母大概也能感觉到张周旭的不对劲，但他们俩还是在努力地逃避着这个问题。

茅岗镇宗祠的叔公都不需要再假装严厉，虽然还是势利贪财，总骗外地人添香油，但对张周旭总表现出亲切和蔼的样子，大概是想弥补过去缺失的长辈关怀。

这一切反而让张周旭觉得特别别扭和难受，从此再也不想进宗祠一步，一旦远远感应到叔公们的气息就势必要掉头寻别的路。

张周旭也有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可能从几岁到十几岁这段时间，一直是一个人在外地的原因，但她其实自己也是在逃避一个事情，那就是自己是程芯夺舍真张周旭这种说法，这隔阂大概已经大到无法消除了。

某一天夜里，又是一个像极了张若柳留书离开的那个夜晚，张周旭也突然留下“想去BJ上大学”这样的纸条在家里厨房的冰箱贴下，背上一个轻便的行囊就潇洒地离开了。

上学只是个借口，她清楚，爸妈也明白……

“或许马东南的计划里，唯一的牺牲品其实是你。如果这个计划对你残酷，那么最后能让你解脱的也只能是你自己……”

渊九阴这话刚说完，一声龙吟腾跃而起，直破云顶，清亮龙啸之声绵延不绝，与上次只有戛然而止的一声不一样，这次是明明白白地在向妖界宣告渊九阴的归来。

众妖心头皆为之一震，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妖会再疑惑这声龙吟的来源。

“我？”

张周旭的心头也是同样一震，从一笔道长离开之后，她自始至终一直在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没有想过要按着计划行事，自己走到这一步，真的跟马东南的计划有关吗？

马家古书重重地盖上，那古书上的金色纹理已然暗淡了下去，随后张周旭从实木度假小屋走出，只见眼前的天空很蓝，白云仿佛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飘着，那阳光刺痛着她的眼睛，使她忍不住地戴上了墨镜，慢慢踏着步走到最近的悬崖边，身后是一片七彩的花海，面前是粼粼波光的海面，这里早已被开发成一个海边度假区。

天大地大，还没到上学的时候，张周旭当时不知道去哪里好，脑子里总想到了这么个地方，兴许是跟鬼王部分融合的时候，被影响了，反正她最终选择来到这里，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渊九阴一个纵身扎进海里，水花暴起，几米高的浪潮涌起，惊得在花海里观光的游客惊叫连连，反应快的已经对着水花不断地按快门，他们大概都以为近距离跃起了一条巨鲸。

此刻的渊九阴就像是冲破了一切禁锢地那般疯狂又痛快，浪花落下如雨，白色的泡沫在海面上快速旋转破裂，最终恢复一片平静。

鸦丽找到了真正想守护的人，鬼王为了再见马东南的机会而奋不顾身，渊九阴得到解放回归妖界，一笔道长完成使命转身离去，只有张周旭停留在这个本该与她无关的地方。

张周旭品味着小延最后留下的话，这才反应过来，马东南真正的计划，以及一笔道长口中所说的完美结局。

毫无疑问的，马东南和一笔道长都会认为牺牲一个人，而让所有人得到想要的结局就是最完美的结局，而那个被牺牲的可怜虫就是她自己。

此刻的张周旭，俨然成了一颗黑夜里的孤星。

“我还在，反正我跟你一样，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黑蛛的声音突然从张周旭的心中响起，就像是急着抚慰张周旭，黑蛛的态度促使她笑了。

“既然我现在没有任何不愉快，是谁的什么计划又与我何干？”

“原来你没有因为这个不开心吗？”黑蛛松了口气，一路从张周旭的童年跟到成年，黑蛛见证着她的成长，这一刻终于也发现她从里到外都长大了。

“内心足够强大，就不会惧怕孤独，我的路只看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