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在飘着，无声地扭着身躯。

火光还在蚕食着烟丝，火光这边是精致的香烟，另一边是死寂的灰烬，亦如生死般赤裸残酷，亦如白昼黑夜般分明醒目。

现在正是黎明时分，黑夜和白昼的零界点。

烟灰缸里已经积攒了十数根烟蒂，被掐得失去了浑圆精致，烟灰混杂其中，彻底失去了曾经的尊严，更是失去了价值。

肮脏！

慕白脑海中被这个词刺了一下，立即将手中燃着的香烟使劲戳进烟灰缸中，插进那堆肮脏的烟蒂烟灰中，像要刺破脑海中蹦跳出来的这个词。

慕白终于抬头看向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脸上职业性地挂起了笑容。

真是一位精致的人。

慕白不禁又这么想着，无论从身上穿着配饰到坐姿举止，眼前这位先生都堪称完美的绅士。

从名片上看，来人姓刘，全名刘恺威，是一名投资咨询顾问。从样貌上看，年纪在三十五左右，身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上面没有一丝不雅的褶皱，从料子到做工都无可挑剔。身上的配饰只有一件，那便是戴在左手上的手表，黑框白针，简洁的数字。

从衣着上，从配饰的牌子上看，这位先生无论收入和身份地位可见一斑，绝不会低！

修剪得体的发型一丝不苟地往脑门上梳理，挺直有力的眉毛压着深邃稳重的双眼，彰显了他的成熟而有智慧。脸上看不到多余的毛发，甚至连胡渣都清理得不露痕迹。

整个人看上去和他的衣着打扮宛如天成，也无可挑剔。

这位“无可挑剔”的先生在入夜时候就已经坐在沙发上，约摸八点接近九点时候，大多数人的晚饭时间正好过去，一天的劳作正好结束，这个时间到来绝不会犯上打搅别人工作或者用餐的错误。

他选择到来的时间也是如此无可挑剔。

可是，如此有如此身份地位，如此有智慧而稳重成熟的一位先生，脸上从进门开始，一直表现出一副极尽压抑的急切神情，每隔十多分钟就会看下自己的手表，甚至有时候会有些不确信地抬头去看挂在房间墙上的挂钟。

人无论达到什么样的地位水平，都是如此脆弱的，也是有自己不能解答的问题的。

慕白这么想着，这个念头整整盘旋在慕白脑海中整个晚上，可是听闻了眼前这位先生叙述了一晚上的疑惑和不解，却不禁由心地要发笑。

为什么越聪明的人遇到不能解答的问题，都是如此的荒谬和滑稽。

“刘先生，您说您女朋友是一位修仙者，即将破开禁忌离开您，回到修仙界？”

整整一夜，慕白都在沉默聆听，这会终于说话，倒让对方显得有些仓促，亦或是有些急切地想要慕白认可他的说法。

“正是如此，慕先生，正如我所说，起先我也不相信，可是到了现在，我已经不敢确信了，所以才冒昧打扰到您的。”

慕白微笑地点点头，笑了笑，试图安抚一下对方激动的情绪，手上又抓起桌上的香烟盒，轻轻摇了一下，却看到只剩一根冒了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重又抬头看向对方。

“刘先生平时看小说吗？”

刘恺威并没有觉得慕白的问题有些跳跃，似乎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

“也不多，偶尔会看翻上几页，不过都是一些国内国外的名着。”

说话间眉目有些局促，转瞬而逝。

“关于国内修仙修神的小说就很少涉猎了，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作者胡编杜撰的，大多也都看起来不太切合实际，所以便不怎么感兴趣。”

慕白笑道，“大多都不切实际，小说毕竟是小说，不能和现实一概而论的，不过小说源于生活，又不能全部否定。您说是吗？刘先生。”

正说着，远处传来了一声声钟响，整整敲了五声。

已经凌晨五点，漫长黑夜即将结束了。

四周恢复平静，刘恺威脸上激动的神情也终于缓和下来。

“那慕先生的意思……是觉得这事情是真的？”

慕白笑道，“说实话，关于修仙这类的事情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当然，这种听说是现实中听说，而不是看那些网络小说的听说。不过既然刘先生都怀疑其中是否真实，我倒是有兴趣见识一下，不知道刘先生方便不方便。”

解答变成了见识，刘恺威脸上神情有些失落，一时间也并没有回答慕白的话。

慕白又笑道，“刘先生应该知道，我这小店出卖的是答案，虽说我没有见过修仙的人，却见过也听说过很多平常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我的确不能回答刘先生您的问题，可是仅凭刘先生的叙述，我也并不能判断是否真实，出于谨慎也罢，出于好奇也罢，刘先生都应该相信我的能力，否则您也不会大老远从北方跑来我这，对吧？”

刘恺威脸上神情有些异样，却也重拾了一股坚定的念头。

“是我冒昧了，慕先生请不要见怪，我并没有怀疑慕先生的意思，只是……这样的事情，不瞒慕先生，我也曾咨询过一些人，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

“精神病！”

慕白打断了刘恺威的话，抓起桌上的一支铅笔，捏在指尖转了起来，接着说道，“我了解刘先生您的顾虑，可是已经到了这时候，再听一次精神病又何妨呢，毕竟时间不多了，对不对？刘先生。”

刘恺威愕然怔住，说道，“慕先生又怎么知道时间不多了？”

慕白停止了转笔，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笑道，“其一，以我对刘先生您的观察，您一定是一位细心谨慎的人，而且从您职责上的地位也可说明，您不仅有细心谨慎，而且更是一位稳重沉着善于自控的人，试想什么事情能让这么一位先生如此焦急，不知所措呢？那一定是一件完全超出他想象，是他不能控制不能想象的事情。”

慕白顿了顿，接着说道，“当然，这都是浅显的表象，谁都能看得出来，时间不多更是不足为道，刘先生打从进了我这店门，就一直留意着时间，这岂不是时间不多的表象吗？”

刘恺威脸上有些讪讪，显然对于自己不能完全控制住情绪而有些羞愧，抬起了手来，用指尖在额头上将虚汗抹了抹。

“慕先生既然说了其一，必定有其二了？”

慕白笑了笑，说道，“刘先生果然是位细心的人，这其二嘛，我正好知道再过三天，便是七星赶月的时辰，都说那可是百年一见的异象，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和那天有关联，所以我大胆地推想，刘先生女朋友突破禁忌的时间大概也在那个时间才合适。”

说完“合适”一词，慕白留意着刘恺威脸上的神情，只见他脸上除了诧异再无其他，慕白心中不免一沉。

刘恺威说道，“不错，正是三天后的子时，也就是半夜十二点整，不过小静并没有和我提起七星赶月的事情啊。谢天谢地，看来我真的是找对人了！慕先生一定要帮帮我才行啊！”

慕白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过了许久，终于缓缓说道，“我尽力吧，时间紧迫，看来我们要马上动身了，刘先生可要做好准备。”

刘恺威诧异道，“准备？慕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慕白望着刘恺威，沉着脸说道，“三天后的七星赶月，不过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并没有这回事。”

刘恺威愕然，说道，“那刚才……”

慕白忽地笑了起来，说道，“恕我冒犯，刚才我不过试探刘先生您罢了。如果刘先生存心和我开玩笑，那一定会顺着我的话说正是七星赶月时候，现在看来，刘先生当真是碰到麻烦事了。”

刘恺威苦笑道，“我如果还有心思开玩笑就好了，那慕先生说赶紧动身的意思是……”

慕白站了起来，顺手将香烟盒中最后一根香烟捏了出来，点上，长长吸了一口吐出。

“刘先生你有空应该多看看新闻，三天后将会出现日全食，科学的说法我们不用说了。用玄幻中的说法，在那天将会天地失色，魔神降临，魂离肉身，将有魔神同体的人降临。如果这些话可以当真，您那位女朋友可算天选之子，要飞升为魔神了。有那么位旷世奇女朋友，刘先生不该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