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您好，前方到站‘列车总站’，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熟悉的人工合成音点醒闭目养神的械零，他轻吐一口气，起身来到门前，等待那白色机械门到站开启。

双眼穿过透明窗望向外部，这并非他第一次来到此处，算上与王莉娜前往梦魂市也有三次。回想起几个月前与娜姐的种种过往，即便是他，心中也不免升起阵阵暖流。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尽管有些时日未见，但若是械零想，那些回忆便会立刻如潮水般涌入中枢，于眼前浮现。

“乘客您好，当前到站‘列车总站’，请需要下车的乘客立即下车。”

又是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械零晃了晃脑袋，车门又在此时恰好开启，他一个箭步飞升走下，默默地朝着总站的北广场出口行去。

不知为何，少年脚下的速度莫名快上几分，从他身旁经过，甚至能感受到片刻的凉意。

“马上就能见到王莉娜了……”械零的脑海中突然浮出这个念头，但他很快便深吸一口气，将这个念头迅速抹去。

“我都在想些什么……”少年呢喃自语，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的脚步几近停止，此刻恢复过来，脚下速度相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只有见到王莉娜的刹那，他才能将徜徉心间的古怪念头抛之脑后。

对于有着亲密关系的朋友或是亲人来说，久别的重逢总是充满欣喜与激动，即便是有着疑似“情感缺失”病症的械零也不例外，他已从完全无法表达情感转化成现在可以在心中随心所欲。

或许有一天，他也能将这份欣喜与激动转达给自己信任的人。

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12：31，距离王莉娜抵达车站还有23分钟。

械零并不打算浪费这些时间。他从随身携带的折叠背包中取出一本纸质小说，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而他这捧起书来，立刻便引起了许多同样等人者的注意。

“好家伙，这年头还有人读纸质书，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远处，一个红发男子看到此处的械零，啧啧称奇道。

“就是说……”一旁的黑发男子附和道，“虽然我也很喜欢读书，但几乎不读纸质书，即便是大图书馆，也不过利用前沿技术模拟出纸质书的感觉。”

“现在的纸质书可不便宜。”听到他俩的对话，一旁并非同伴的高挑男子来了兴趣，“可以说，这种东西在我们看来完全是时代淘汰的产物，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喜欢收集依然存在的纸质书，无论是收藏还是阅读。”

“是呀，也不知道这纸质书是不是像传闻中那样出名，书页真的会有所谓清香？读起来真的比电子阅读更好？”红发男子摇了摇头，“反正我是习惯了用思朽，要真让我读纸质书……恐怕也就是个新鲜劲。”

“等新鲜劲过了，这书对我来说，便是毫无用处的废品。”

同伴黑发男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另一边的高挑男却是双眉一挑，“兄弟，你说这话，便说明你对纸质书一点也不了解……”

说到这里，他忽然止步不语，身旁两人正等待着下文，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便齐刷刷抬起了头。

那黑发男的眼中有些许期待，而红发男则有些不耐烦。

“哥们说话别只说一半啊，继续说呀！”他眉宇微蹙，倒真像那一头如火般红艳的短发，脾气火爆。

那高挑男子见目的达成，对红发男有些粗鲁的话语也不生气，扬了扬眉毛，“我刚才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纸质书不便宜啊！”

“这纸质书或许内容并不出众，但毕竟物以稀为贵，倘若拥有一本品质不错的纸质书，又恰好遇上有需求，有能力购买的买家……哼哼，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足够一个三口之家用上小半年了！”

说完，高挑男骄傲地扬起下巴，虽然闭着双眼，但他仿佛能想象到身旁两位男子向他投来崇拜的目光，这对他十分受用。

听完高挑男的话，身旁两男虽然不再言语，但各自微低着头，显然各自思绪万千。

红发男子双眉紧锁，握紧拳头，“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这么值钱！家里好像还有几本这样子的破书，但我忘记放在哪了……真可恶！回家一定要找到它们！”

而另一旁的黑发男子同样皱紧双眉，眼睛却不时瞥向一旁友人，又飞速转回，眼中波光闪烁。

“我记得这家伙家里好像有几本纸质书……没想到竟然也这么值钱，要不要……去偷偷看？”

将两人多变的表情尽收眼底，高挑男却是神秘一笑，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纸质书也分三六九等，若是真正的好书，倒确实能引来一众侧目，若不过只是毫无营养的三流小说，恐怕即便能卖，价格也会大打折扣。

他当然不会将这最重要的一点告诉两人，因为他非常喜欢这种有保留地散播信息，再观察他们前后产生的各种变化，这给他一种旁观者的快感，让他久久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几人本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而那高挑男子声音又格外嘹亮，他们谈论的话语自然让那些等客听得是一清二楚。一时间，有许多人悄悄将目光看向械零，更多地还是看向他手中那敞开的纸质书籍，眼中情绪复杂，不知正想些什么。

身处众人目光与话题的中心，械零不以为意，他正认真看着手中的书，至于别人想着什么，自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数载的练习，他并非没有听见几人的谈话，察觉到无数双情感各异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上打量，这并不影响械零读书，他也就权当过眼云烟，一消而散。

“嘿，”男人的声音伴随着排向械零肩膀的手逐渐响起。尽管他来自械零身后，但少年却像是未卜先知般提前行动，于空中截住对方的手，他捧着的书不知何时已重新合上，静静躺在背负的左手上。

在一众意外与惊诧的目光中，械零目光冰冷，一双死寂的眼神直令得来者不由一慌，随即则是无法抑制的全身颤抖。

“你……你好，”身穿黄色风衣的男子左手被械零制住，虽然手腕传来阵阵剧痛，但还是强自镇定，向少年打起了招呼：“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聊聊有关你手中实体书的事情。”

男人脸上挂着极其勉强的笑容，旁人心知肚明，那是械零右手施加的力量过于强大，才让那风衣男表情如此扭曲，一时间心中凛然，甚至有人暗自庆幸。

还好他们只是在心中升起觊觎之意，并未真正付诸行动，若非如此，现在被握在械零手中的那只手腕，恐怕就会是自己的了。

松开扣住男人手腕的手，械零目光依旧冰冷。

“有什么事吗？”

“嘶……”感受到械零右手力道减弱，男人逃也似地收回手臂，不住揉捏自己散发剧痛的手腕处。但他也并非等闲，很快便调整状态，再次望向械零夹在腋下的书籍，眼中流过一抹渴望。

“初次见面，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那男人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对上械零毫无感情的双眼，“我叫柯贝宁·温彻斯通，来自柯贝宁家族，称呼我温彻斯通就可以。”

“我刚才看你在阅读实体书，如果我没看错，是不是《凯撒家族简史》？”

械零微微一怔，他将书拿在手中，想要在远处看清书名，这无非是痴人说梦，可眼前的男人不知何处到来，竟能清楚地从半扬起的扉页轻易认出此书，无疑让少年有些惊讶。

似是感觉到械零有些吃惊，柯贝宁了然一笑，接着说道：“你可能会有些惊讶，但如果我告诉你，我是玲晶国书友会的一份子，想必你也能较容易地接受。”

少年眼神一凌，心中的惊诧倒是减弱些许。

既然对方是书友会成员，对他手中的书这般好奇，又可以迅速说出书名，这倒也能够解释。

“看样子你应该对书友会有所耳闻，”温彻斯通脸上笑容不减，“能够在这样人流繁忙的快节奏中阅读实体书，你一定对书充满了喜爱。”

话音未落，他从西服胸口的口袋中抽出一张卡片，“这是我的名片，请你一定要收下。”

“如果你有兴趣阅读书籍，可以联系我，”他的脸上笑容消失，转而格外认真，“我可以引荐你加入书友会，成为书友会的会员，到时候你也能随心所欲地阅读大量从未耳闻的书籍！”

说完这一席话，温彻斯通似乎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轻咳两声：“咳咳……总而言之，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可以自己先行了解，若是决定好就可以联系我。”

“你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也在等待朋友，我便不再打扰，期待和你再次相遇。”

言罢，温彻斯通冲械零挥了挥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留给械零一个潇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