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盖不住城市喧嚣。

倚坐在舒适的真皮座椅，械零侧过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街边景色，路边的行人不时把目光投向这样式古老的黑色迈巴赫，举目间充满好奇与惊讶。

车，行得不慢，路人与店铺迅速化作绚烂光晕在车窗旁划过，如时光流逝，一去不返。

开车的司机无疑是个经验老到的角色，转弯与换挡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停滞。车上旁人倒是习以为常，可对于很少搭乘这种古老车型的械零而言却是全新的体验，他不敢做出大幅度动作打扰身旁众人，但一双不易察觉的灰色瞳孔依然不住游移，打量着这片一尘不染的黑色空间。

在对少年身体进行简单检测后，黎苏使用微型纳米机器人为其进行了全面的修复，械零也得以重新焕发活力。

而在连他自己与检测装置都不曾察觉的地方，进入械零身体的纳米机器人正被不知名的力量强硬侵袭，代表机体工作的蓝色显示灯被冰冷的灰色替代，机械地朝着同一个地方前进。

那些纳米机器人本就将在修复工作完成后在械零体内自动降解，黎苏也便没有考虑这件事，自然不会通过机器人检测装置察觉到那些机器人的异变。

对于此行的目的地，黎苏已在车上告诉了械零，他们即将前往远在城外古道深处的小队基地，组织将对其初次考核的成绩做出说明，另一方面，则是要通过械零了解有关黑雾的详细信息。

听到组织将要问询自己，械零并不意外，正巧他也想通过组织了解更多有关自己在黑雾中遭遇事件的原因，看看深谙此道的基金议会能否对那古怪空间做出合理的解释。

从高墙簇拥的大门离开，眼前的景色焕然一新，但出人意料地，步入视野的却只是贫瘠而广阔的平原。械零身形微微向前，在窗边探出半个脑袋，无声地注视着户外的世界。

“第一次见？”黎苏低沉的嗓音浮现，打破沉闷而冰冷的空气。

械零微微一滞，与男人目光对视，缓缓点头。

“曾经一直看到的是蒂日尼城的光鲜亮丽，却没想到城市外围竟也有这般破败荒凉之地。”少年话语清冷，似是感慨，似是惋惜。

“这是科技发展不得不面临的结果，”空气中传来男人的一声叹息，“其实即便当年中央恒星没有坍缩，机轮星也会在十年之内开启流浪计划。”

男人的话语引起械零的注意，感受到少年投来的目光，黎苏微微一笑，“答案其实显而易见，机轮星的资源……越来越少了。”

空气陷入沉寂，械零的头也再次转向窗外。曾经在哈夫纳森林边境与菲斯城生活的八年时光，少年对植被也算比较喜爱，看着眼前这本该布满美丽景色的庞大平原，脑海中逐步构建出奇幻瑰丽的绿野景色。

顺着迈巴赫宽阔的黑色前挡风玻璃向外望去，漆夜之下，弯弯明月挂于天边。皎洁白光与黄色车灯交相辉映，共同照亮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

路上并不乏崎岖碎石，但在这马力强劲的漆黑猛兽下却存留不到一秒。只是一个照面，它们便在清脆的响声中化为轮胎下的齑粉。车辙之中，绽放着最后的光华。

约莫两分钟的时间，迈巴赫开始穿越一处荒野废墟。其中不乏许多破损的机械元件，废弃已久，锈迹斑斑的汽车以及某些充满生活气息的腐败家具。械零只在游戏中看见过类似的画面，如今亲眼瞧见，惊讶之后便是浓烈的好奇。

“这是‘废墟’，存留于世界各处的垃圾集中处理地。”黎苏察觉到少年好奇的目光，不厌其烦地为其讲解，“你可以在废墟中找到许多不曾了解的旧事物，甚至可以从中淘到些尚存价值的古老玩物。”

“猎宝人？”械零脱口而出，这是他在许多游戏中看到的某一职业，经常出没于游戏设定中的废墟区域，进行淘宝。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竟然也存在这样一群人，无疑让械零好奇心更甚。

黎苏对械零的反应早有准备，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又带着些无奈。

“没错，就是猎宝人，一个遍布于诸多游戏世界的边缘职业，实际上，它就来源于现实世界中这群终日穿梭于废墟之中的人。”

“大部分的猎宝人，并非不想谋求更好的生活，可惜……他们并不具备这个社会生存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东西——强大的血统。”

械零目光一凛，脑海中浮起无限思绪，僵在原地。而黎苏正望着窗外废墟，心中无限感慨，倒是没有发现少年此刻的异状。

“步入流浪年代的机轮星，迫于生存，诞生了诸多难以想象的新式发明，自然会有大量产品因需求量的锐减而迷失于岁月长河，废墟便在这种形势下应运而生。”黎苏忽然开口，讲述着废墟的过往。

“其实有些时候，我还蛮喜欢这片地方的。”黎苏悠悠开口，道出心中所思，“它能让我看到许多旧时代的产物，就好像重回那个时代，沉浸于彼时故土的平淡生活。或许并无如今的漫天高楼，但慢下来的生活却能让我体会其中的美好。”

目光在无数破败的机械产物上划过，械零的心间没来由地涌起彻骨凉意，像是骨肉分离，痛彻心扉。

“各国为什么不主动对这些落后产物进行分类处理？”少年问道。

“好问题！”黎苏的声音微微上扬，“答案也很简单，东西太多，处理需要的成本耗费太大，得不偿失。”

“当然，我们所处的玲晶国在各个城市外设置固定的废墟掩埋点，与其他国家的放任政策相比，已算得上有些作为。”

“我们先前经过的那片荒芜平原，一方面是因为机轮星人对星球资源的过度使用，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废墟产物的污染。”

“你大可以放眼窗外，这些古老而陈旧的产品，以这种自然降解的方式予以消亡，无疑需要百年，甚至千年的时间。而诸如储蓄电池等富含复杂化学元素的产品，若是随意丢弃，先前的平原便是结果的呈现。”

“最后的最后，受影响的必然还是人类自身。”

男人的话语低沉冰冷，听不出半分伤感，好似这一切与他无关，但与其接触半学期的械零却是知道，黎苏只是同自己一般，将情绪完全封闭在内心，面上看似毫不在意，心中想法却不好说。

“大概还有五分钟，我们就要到达今天的目的地了。”黎苏拍了拍械零的肩膀，闭眼养神起来。少年得此提醒，并不多言，只是再次将头转向窗外，注视着景色更迭。

背后，不夜城渐行渐远，喧嚣声响与绚烂霓虹也如退潮之水般逐渐褪去，械零注视着两旁的旧日废墟步入尾声，眼前的景色也再次变成一望无际的平原。

放眼望去，竟是萧瑟。

“到了。”就在械零陷入思索之际，黎苏突如其来的话将其拽了回来。双眼重新聚焦，少年正巧看到所乘坐的黑色迈巴赫驶离宽敞大路，朝着广阔平原深处驶去。他有些纳闷，但觉迈巴赫由快到慢，逐渐停止在土黄色的地面之上。

似是被古怪气氛影响，械零屏住呼吸，便在此时，忽见再普通不过的土地开始震颤，轻微的震动让身处迈巴赫中的械零身体都上下浮动。

顺着目光向外望去，地面上碎石四起，不安地跳动，这无疑让少年确认这震颤的真实性，他瞟向身旁男人，见其并无任何反应，便也不再担心，静静等待震颤结束。

男人看上去轻闭双眼，其实也在观察械零的举动，看着他在短暂迟疑后恢复平静，心中也是流露几分欣慰。

不急不躁，时刻保持冷静，在多数时刻都能帮助自己度过难关，黎苏如这般行事，自然也希望械零也能如此。

颤动逐渐轻缓，几乎不可察觉，但接踵而至的却是突如其来的下降。械零有些猝不及防，忙向外看去，却见黑色迈巴赫正停靠在圆形的土黄地面缓缓下落。好似乘坐电梯，车的外围是与圆形台面紧密契合的修长柱体，穿梭于这柱体中，械零便也明白，此行的目的地乃是身处地下。

平台忽然一滞，械零迟疑片刻，听到身旁车门开启的声音，循声望去，黎苏已伸腿离开，便也不再犹豫，拉起车门，踩在黄色的升降平面上。

“欢迎来到基金议会驻蒂日尼城分部，同时也是0430小队的总部。”女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十分熟悉，械零转头望去，不是那身材傲人的女王苏可欣又会是谁？

“小朋友，我们又见面咯……”她望向械零，嘴角流过一抹微笑，高贵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让人不免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