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晏紧挨着老人家坐下来，低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

他低语：“外婆…你…你已经知道了吗？”

小心翼翼的语气里带着点期盼，期盼她不知道……

即使夏母让他考虑全盘托出，可他依旧不希望薄外婆知道，他想，再等等吧，等到瞒不下去再说吧。

他很害怕，害怕外婆知道后会做傻事……

老人家看着他低垂着头，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原本泛红的眼尾此刻逐渐通红。

她没有资格责怪他！

这都是命啊，天早早的就已经注定好了。

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哒哒哒的落了下来，都是因为她这个老太婆，连累了他。

薄晏听着边上细微的哭噎声，慌了心神。

“外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想要隐瞒你的。”

冷峻的面容上慌了神，狭长的眼尾也渐渐泛红。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刻意隐瞒的，外婆…外婆你别哭好不好？你打阿晏，你要是生气你就打阿晏，别哭…别哭好不好……”

他哽咽着嗓子语无伦次的乞求老人家别哭，他的心很慌很乱，怎么会这样？

老人家边哭边抹泪，原本就看得不清晰的眼睛此刻因为泪水而变得愈加模糊，她看不清阿晏的脸，只能看到个大概。

颤巍巍的伸手想要去抚摸那张轮廓分明又带着不属于少年沉稳的面容，她的阿晏呀，长大了，可以交女朋友、可以结婚、可以生子了。

可她呀，等不到了。

薄晏握住老人家已不复光滑的手，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濡湿了两人的手。

“傻孩子……”

“傻孩子…外婆怎么舍得打你？”

“你可是外婆的乖孙啊，可是外婆的乖孙啊……”

沙哑的音色里带着浓郁的眷恋和不舍。

薄晏听了却觉得无比心慌，心底开始恐惧，不会的……

那个想法一出来就被他立即给否定掉，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肯定是最近太累了，人也变傻了才能有这种令人窒息的想法。

他的呼吸愈发沉重，像是喘不过气了一样，犹如脱水已久的鱼儿。

“阿晏乖、阿晏乖……”

老人家的手轻拍着他宽阔的肩膀，宽且薄的肩部已然能挑起担子了。

薄晏猩红着眼眶直勾勾的盯着老人，“外婆…别离开阿晏。”

再也忍受不住，高大的身躯窝在老人家纤瘦的怀里，怀里的呜咽声，如同被遗弃的幼兽那般，无助悲怆。

薄外婆看着怀里的一大团，狼狈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都长那么大了，还是爱窝在她怀里撒娇。

就像小时候，她也常常将小阿晏抱在怀里，给他轻哼着歌，哄他说话哄他开心。

现在这样子又像回到了小时候，可为什么心却如此沉重呢？

是她想得太美好了，阿晏已经长大了，她也老了。

很快她就……

“好好好，外婆不离开阿晏，我们阿晏那么乖，外婆怎么舍得离开阿晏。”

脸上还残留着干透的泪痕，深色的唇瓣微微上扬，她怎么舍得离开阿晏啊？

她舍不得啊，她还想继续当阿晏的外婆，她还没当够呢。

可……

原本带笑的脸突然之间又默默的落了泪，她无声的哭泣着，唯有滴下来的泪水才是真实的。

薄晏的后背渐渐就微湿了，他全然不理，埋在老人怀里的脸亦是泪流满面。

谁也没有提病情，婆孙俩紧紧相依着，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再也没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薄晏的身子开始轻微颤动着，俨然一副因为哭了许久，会不停的打嗝抖动。

“好了好了，怎么那么大个人还哭鼻子？”

“要是被安安知道了，肯定会笑话你的。”

老太太轻拍着薄晏有些咯人的脊背，状似轻松的调节沉闷的气氛。

“不会，她不会的。”

他果断的回答让薄外婆眉宇带了点笑意，“怎么那么肯定？你是安安肚子里的蛔虫吗？”

薄晏微微摇头，他知道她不会，夏婉安不会笑话他的。

“呵呵，看来我们阿晏很了解安安啊，不过也对，了解透了才能追到人家。”

刚刚压抑的气息被老人给转移掉了，不过故作轻松的模样真的很牵强。

薄外婆拉起薄晏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上，边轻拍着边嘱咐道：“外婆的乖孙啊，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瞧你脸上的黑眼圈，都快成国宝了，外婆听说熬夜会衰老的更快，所以别熬夜了。”

“外婆知道，你是因为要赚钱才熬夜的，外婆也不奢求你大富大贵，外婆只恳求我们阿晏能平平安安，找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阿晏的好女孩。”

“你们结婚生子，能够彼此陪伴着彼此，外婆就高兴了。”

所以啊，她的乖阿晏要幸福，前半生太苦了，后半生必须甜到腻味。

“外婆，阿晏还要给您买大房子的，还要带外婆出去兜风，买许多许多好东西给外婆……”

闷闷又喑哑的声音里从她的怀里传来，他不辛苦的，一点都不辛苦，他还得更加努力赚钱，给他的外婆买大房子，让她舒服的住进大房子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想到外婆住进他买的大房子里，他就觉得开心，原本酸涩的心腔里满怀柔色。

薄外婆轻轻的吸了吸鼻子，怎么那么乖？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记得小时候的童言童语。

“好好好，住阿晏给外婆买的大房子。”

晦涩难懂的眼神也逐渐模糊了起来，她及时的抬起了头，才不让泪珠掉下来。

她该高兴，阿晏这么懂事，怎么能哭呢？

“对了，打算什么时候跟安安表白？”

“现在都已经见双方家长了，再不表白也说不过去了。”

就当她自私吧，她不能看着阿晏孤伶伶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不舍得。

薄晏舔了舔咸涩的唇瓣，低哑道：“快了。”

只是眼底的苦涩透露了他的心思，他配不上她啊，她值得更好的。

他这种陷入泥潭的人，会弄脏她的裙摆。

她的身边人应该是全世界最好的，这样才能与她般配。

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嘲讽与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