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楼雄踞江南，已有百年岁月。大恒立国之前，这座楼子便已是立在了那里，风吹也好，雨打也罢，就这么挺了过来。

二十年前魔教之乱前，还没有什么西北三大家，只有名震天下的江湖四大家。大乱之后，只余下了江南天下楼、辽东纳兰府。那两家，什么王图霸业，千秋之名，都成了路边茶摊人们饭后闲余的谈资了。

存活下来的两家，为了避嫌也好，为了纪念也罢，总之是没有人在说起这江湖四大家了。但这之后，两家的做法却大不相同。

纳兰府自此深居辽东长天山，隐世不现，至今已是二十年不显名声，以至于很多江湖新人都是不知其来历如何。

而天下楼却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元气，并且趁众多江湖门派实力未复之时，大肆扩张，只用了数年时间就几乎统一了整个南边武林，后便是开始出兵北边，最后是朝廷怕其做大，六御司暗中出招，才给了北方江湖诸多势力一口喘息之机。

无极宫、合道门、绝天神堡也是利用这空挡在西北坐大，所以当下六御司覆灭，聂离再入江湖，贾康自然警惕。

朝廷虽是另立了个绣衣郎，但没有韦先生，谁能压住那个端木楼主，若是加上个天下一剑，怕不是天下楼要一统江湖。

绝天神堡几乎是贾康半生的心血，他当年科考不顺，一怒之下入了江湖，倾尽全力助绝天神堡在西北路站稳了脚跟，怎会允许被天下楼摘桃子，所以他要杀聂离。

但问题是聂离会那么好杀？那是江湖公认的剑道第二，做过天下楼的头号杀手，穿过六御司右督巡使的官袍，武功比他高，计谋也未必比他弱，他如何能杀得了。

只是世上之事总会有那个万一，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这趟祁山之行，便是天赐良机，一个受伤的天下一剑，加上西北群豪，也许这是最好的机会。

贾康注视着血魔子，等待着答案，他相信血魔子一定会同意，因为无论是哪一方都没有把握杀得了聂离，哪怕其受了伤。既然一块神风令就将他们全都唤到了祁山，那神风令主人的要求，他们就必然要完成，聂离，就是双方共同的目标。

血魔子毫不相让的看着贾康，而后露出一个阴森狠辣的笑容：“好，既然贾二当家有此等魄力，我们兄弟也不能示弱。”

贾康嘴角扬起，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不禁也有一丝得意，江湖上又有几个人有本事能促成这件事，能看出聂离的目的，能将西北三家和风华楼聚到一处，又敢和盖世五魔谈合作。

他做到了，贾康很得意，自己在江湖终究是会有一番作为。想到没有考上功名后，在家族受尽冷眼，而现如今贾氏一族在西北的平安却要靠自己遮蔽，这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很好，他不想失去这种感觉，所以这次也一定要成功。

诛杀聂离，保住自己的势力、权力，继续让贾氏一族所有的人都仰望自己。

贾康离去了，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小无常舔了舔舌头：“血魔子，真要和他合作？”

血魔子眼中狠毒，笑道：“自然要合作，先杀了聂离，之后的事情，就各凭本事了。”

小无常嘿嘿冷笑，他明白血魔子的意思，杀聂离是第一个目标，然后就是彼岸花，西北路这些人马来祁山的目的也是彼岸花，聂离死后他们便没有了共同利益，到时候，自然是要各捅刀子，就看那时谁够快，谁够狠了。

……

“他们必须合作！”聂离淡淡说道，语气坚定。

一旁胡一风还是有些不懂，满脸疑惑。

聂离继续道：“因为盖世五魔想杀我，而贾康他们也想杀我。现在江湖上人们最怕的有两件事。”

聂离伸出一个指头：“其一是绝灭王再现，怕魔教卷土重来。”

“其二是天下楼，怕这座楼子一统江湖。”聂离又缓缓伸出了第二根指头。

“但是这个世上的人们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二十年的时间够长，所以在很多人看来，绝灭王固然是威胁，但终究是只病虎，再加上韦先生虽然不见踪迹，可终究不是仙去，所以他们心中还有希望，认为还有一个人可以制住绝灭王。”

“那他们现在最担心的便只有天下楼了，没了六御司压场子，我这个出身天下楼的天下一剑又脱了官袍，他们自然怕。”

胡一风微嘲道：“这帮人也实在是蠢，居然认为天下楼比魔教的威胁大？”

聂离叹了口气：“你孑然一身惯了，却是不知权力是世上最迷人的毒药，是那种会吃上瘾的毒药，当惯了老大，又怎么甘心被人骑在头上。”

他将双指并起，微微一划，说道：“所以我要给他们个机会！”

“机会？”胡一分有些不明就里。

聂离淡淡一笑，那日贾康屡屡挑衅许雪和慕剑廷，想要探他们的口风，摸一摸天下楼下一步的动作，更是多次提及自己，便是担心自己再入天下楼。

只是场间势力太多，不好明言，而且其他人似乎更在乎彼岸花，都没有太过纠缠，贾康也只好作罢。

既然如此，自己就给他一个机会，给他添上一把火，让这几方厮杀起来，待这这些人回过味儿来，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贾康、司空洪、云阿碧，或者也可以加上那个萧游青，这几人一定是会坐上一条船。”

“而盖世五魔与我一战后，也一定会被贾康说服。那便就是这样一个场面，我独面众敌。”

胡一风都快疯了，七爷，咱就是不明白您为何要把自己逼入此等境地啊！但他又不敢说，只能继续茫然看着聂离。

聂离笑了笑：“我说过，我的时间很紧张，没空陪他们在祁山内慢慢耗着，最重要的是……”聂离看着荒山方向：“我也没把握胜得了那个荒山娘娘！”

胡一风有些惊讶，问道：“这荒山娘娘这么可怕？”

“没错！”聂离沉默稍许：“普灵大师有言，荒山荒、不死鬼、彼岸开，人间血。普灵大师曾经探过一次荒山古堡，只是没讨了便宜。”

普灵大师之武功自然高深，便是比之那枯荣天君，二人谁强谁弱，也要交手后才知，只可惜如今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既然他都在荒山吃了亏，就说明这个荒山娘娘至少是枯荣天君这个层面的高手，就是自己全盛之时都不会是其对手，何况现在？所以在聂离看来，这帮人就这么闯进祁山想要夺取彼岸花，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就让自己利用他们一下。

聂离笑道：“给他们点时间集合人马，然后，随我共探荒山。”

看着聂离的笑容，胡一风不由打个了冷颤，突然反应过来，这位除了是天下一剑，更是当过数年的六御司右督巡使。玩心眼？怕是那一向自诩算无遗策的贾康，这回是要栽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