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自己太年轻，才听不懂这些怪话，又或者江湖恩怨并没有戏文里的那种爱憎分明，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是非曲折。

方知微见到不停挠头的第五重阳，对他轻笑说道：“天色尚可，不闻几时灯火。夜色几何，不问江湖曲折。”

第五重阳愈发迷糊了，就不能好好说句话？

其实方知微一语便道破了第五重阳的根底。

这个出自第五家族的少年，对于时令一事，却是很懵懂，对于江湖之事，见识短浅。不过无妨，这对他并无任何影响，反而是好事。

第五重阳哪怕是在家族中，都极少踏出家门，像囚笼里的金丝雀一样。

一来是家族那边对他的看管极为严格，二来由于第五重阳心智未开，帝都城内的诸多公子哥大都不愿意跟他一起玩。

跟十来岁的小孩子一起玩耍，第五重阳又觉得很没面子，所以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在高门阔府里待着。

家族那边为了哄他开心，挥斥巨资豢养了几个哪怕放在全都城都是大有声名的戏班子以供他取乐。

若非第五重阳的孩子心性未脱，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哪怕是在帝都成内，依旧会有不少世家子乐意在他身边当个跟屁虫，不遗余力的讨好。

第五重阳虽然没能通晓方知微的话，但仍旧是腼腆的笑了笑。

我就权当是给自家好哥哥一个面子吧，不跟你这个读书人计较些什么。

其实他当下心里有点惶恐，那日见到方知微的神通后，心底里暗自佩服不已，那一手祭出文字牢笼的术法着实了得，偌大的帝都城内，都没听说有人会这么惊艳的术法。

不过自从在报慈寺内听那丑僧人说方知微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后，第五重阳当下心里有些打鼓，原本想要结交的心，也是生出迟疑。

虽然他在外人面前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点傻，可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并不聪明。

连自家好哥哥都被这面相俊美都快要跟自己不分伯仲的读书人给坑了一把，就自己那点脑子，估计连他的两三回合都招架不住。

以前在家族时，那个面相虽然丑陋，但对自己却是极好的老嬷嬷就经常说：吃啥补啥，少爷若是觉得自己不够聪明就多吃点猪脑子，吃多了总是能补上来的。

第五重阳信以为真，只是任他吃再多猪脑儿，依旧不曾开窍。

有次袁爷爷碰巧见到了自己在吃猪脑儿，便笑着说道：“小重阳可莫要多吃了，当心吃多了猪脑儿，日后就真的变成猪脑子啦。”

第五重阳一听，这个更在理，当时都给气哭了，一路跑着去找那个丑陋老嬷嬷“算账”。

这次第五重阳偷偷跑出家族，那个老嬷嬷其实一直都在暗中跟随，只是哪怕是方知微，也没能察觉到那个老婆子的存在。

第五家族的两个少年，对此毫不知情。

若非此次两人的“离家出走”是在袁梁的算计之内，那老婆子早就把第五重阳给抓回去了。

她如今就隐藏在城中，那老婆子存在的意义，便是护佑第五家族唯一的少爷的安危，实力肯定不会差，至少玉楼境强者没有丝毫机会在她眼皮子底下伤到第五重阳。

有段时间，帝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古怪的传闻，说这个老婆子，在帝都城年轻一辈扈从中，战力第一。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传言，帝都城内，扈从第一，这无疑是对那老妪实力的认可。

大城内，诸多世家子在诞生之日起，家族便会为其挑选一位或几位扈从，这些扈从唯一的使命便是保护主子的安危。

第五重阳只有一个扈从，因为有那个老妪在，根本不需要第二个。

顾天说道：“方少爷前来所为何事？”

方知微说道：“也无甚么大事，只是为了告诉顾公子一声，五日之后的筑骨台之约，方家已经帮公子打点好了一切。”

顾天问道：“如何打点？”

方知微没有透露过多，“到时候顾公子就知道了。只要公子能将慕容怀惍击杀在筑骨台之上，在下保证你能够活着走出拜侯城！”

在方知微的谋划中，慕容怀惍身死筑骨台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慕容王孙虽然是名义上的拜侯城第一人，奈何已是薄暮之年，血气枯竭.

，想要在修为上再进一步，显然已是不可能，慕容怀惍的父亲慕容白风早年因为修炼走入歧途，如今已是修为尽废的光景，再是难堪大任。

因此慕容怀惍这个略带纨绔世家子习性的年轻人，自然是慕容家的未来所在，因此一旦慕容怀惍死在了筑骨台之上，慕容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筑骨台又一直都是生死各安天命之所，登台之前，双方会签订生死契约。

可是由于慕容怀惍对于慕容家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重要，因此方知微敢笃定，一旦顾天活着走下筑骨台，慕容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会集一族之力，猎杀顾天。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那日顾天与泥脸僧当街打斗，方知微之所以出手，其实正是在做戏给慕容家看，他顾天的性命，我方知微保定了，哪怕是那嚣张跋扈的泥脸僧也取不走顾天的命。

有了这个提前打好的信号，再慕容家对顾天发难时，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加入战局。

这正是他为何引导顾天去跟那密宗老僧死磕的原因。

他的每一步都在算计，步步为营，缓缓深入。

顾天沉吟片刻，显然是在掂量方知微此话的可信性。

方知微面色平静的说道：“你对我很失望吧？”

顾天看了这个读书人一眼，“谈不上什么失望，不过就是有些恶心人。”

方知微点头说道：“公子的气度，没有让方知微失望。”

顾天又问道：“柳灵郎有没有在你的算计之内？”

方知微叹息一声，诚恳说道：“我连自己都算计了，何况一个小精怪？”

顾天哂笑一声，“你看起来真像个读书人。”

温裕跟他讲过读书人的事情，这个方家公子哥无疑就是温裕口中所说的最典型的读书人，一肚子坏水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