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冬日苦寒，大雪裹地，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茶汤，绝对能算是一件享受事。

富贵人家，冬日里很少会喝茶汤，多数是煮酒赏雪。

顾天在红烛镇见过糕点，当时那叫一个馋，有时候做梦都会有香气袭人的点心浮现，命苦的少年郎在梦中见到点心，只是看着，不是不舍得吃，而是知道买不起。

这时站在点心铺子前，闻着甜腻香气，微微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又缓缓吐出。

是真香。

顾天并没有急于购买，睁开眼睛，说道：“以前在家乡小镇时，舍不得花钱买点心，当时就觉得点心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看着那些制作精美，印着各种花纹的点心，哪怕没有吃过都会觉得很好吃。”

第五重阳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没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年郎接着说道：“所以在那间铺子里看书时，就会刻意留意书上描述的点心，当时就想，只要肯努力，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如富贵人家那般吃上一顿点心。”

“点心自古便有，最初可能只是干饼子，是行军打仗是最重要的补给品，后来太平盛世年间，又演化成早餐小食，富贵人家喜好拿点心来陪茶，因此又叫茶食。”

第五重阳顿时觉得自家好哥哥学问是真大，以往吃点心时，可从未想过这些。

顾天转过头，笑问道：“有一例关于点心的事迹，我记忆犹新，要不要说与你们听听？”

第五重阳和虎子点头。

顾天便说道：“有一前去拜谒某位大佛的云水僧，路过一家点心铺子，想要化些点心充饥。那老翁摊主似乎并不想施舍.

于是便指着各色点心问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你点那颗心？’，云水僧听得询问后，一时间应答不上，便灰溜溜离去了。”

俩人皆没听明白，这是哪跟哪？

这自然是佛家的打机锋了。

顾天看着两人茫然的表情，也就不再卖关子，说道：“在那本书上，有过一番注解，说是那位售卖点心的老翁便是云水僧要去拜谒的大佛所化，为那位云水僧点拨佛法。而那位僧人也是不负所望，不久之后便立地乘佛。”

穷诸玄变，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在那位云水僧立地成佛之时，天降佛法。

第五重阳总算是听明白了，这类故事，戏文里最多，真假难辨，听听就好，哪怕是真的，和我第五重阳有个屁的关系？

第五重阳的登高，其实与佛家讲究的一朝顿悟，立地成佛极为相似。

这也是他能来到顾天身边的原因，是那袁半仙的一记无理手。

日后的某一天，顾天会联袂温裕造访那座扬州瘦马楼，与袁半仙彻底撕破脸皮。而这个与袁半仙关系不浅的第五重阳，将会夹在中间难以做人。若是不出袁半仙所料，这个被第五家族寄予厚望的男子，会在扬州瘦马楼的某个重阳之日，一步登高而上，傲然凌立。

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才能长大。

至于到时候，第五重阳会作何选择，要看那时候的那个“他”了。

就连袁半仙都说不好他会站在哪边，又或者冷眼旁观。

但有一点，袁半仙可以笃定，第五重阳当不了这个和事佬，以温裕的脾性，没人能当他们之间的和事佬，天地间，一个也没有。

顾天不再等待，买了一两银子的点心，足足一大包。

第五重阳傻了眼。

一两银子能买这么多东西？

记得小时候自己比较顽皮，吃不完的点心总是喜欢拿来掷砸那个面相丑陋，皮包骨头的老妪嬷嬷。

当时那老嬷嬷心疼的很，说几块点心就是一枚古金钱，当真是糟蹋了。

所以，他这次偷偷跑出来之前，特地去了一趟账房，古金钱装了几麻袋，才敢出家门。

戏文里经常说些流落街头的乞儿，最终大多都是饿死的，因此兜里没钱，心里没底。

他以为外界的东西都跟点心一样贵。

他几乎很少见过银子，甚至世俗黄金都所见不多，见到顾天手中的银子价值不菲，挠了挠头，要不拿古金钱跟自己的好哥哥换些？

他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该拿多少古金钱来换这“更珍贵的银子”比较好。

卖刀！

好嘛。他是打算以一粒旧银子卖出那把帝金材质的秋水雁翎刀了。

男子凑前一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好哥哥，我有一口秋水雁翎刀。看你这银子好像很值钱，要不然你拿一粒银子跟我换这口刀？”

他一边说一边取出秋水雁翎刀。

顿时间，金光四溢，这口雁翎刀，比起慕容怀惍手中的那口，还要锋利些，一看就是保养的极好，许久不见血腥。

顾天瞪大眼睛，没想懂他哪里来的秋水雁翎刀？

莫不成两人偷偷潜入慕容家，将那口刀给偷了出来？

顾天觉得虎子是有这实力的，只是感觉。

而后他赶紧说道：“赶紧收起来。”

第五重阳叹了一口气，看来银子还是比这口破刀值钱些，自家好哥哥都不愿意跟自己换！

心头懊恼一阵，才不情不愿的将这口宝刀收起。

那售卖点心的老翁自然认识这口“出自慕容家”的宝刀，不过他清楚这事不是他这种升斗小民能掺和的，微微低头整理点心，视而不见。

由于方家那栋书楼的存在，整个拜侯城都有受益，因此城中人心眼都是比较活络的。

书楼文运虽然少有流泻，但只要它矗立在那里，便能蕴藉一地，造化一方。

有田不耕仓廪虚，有书不读愚子孙。

对于拜侯城之人来说，哪怕不读书，也不至于愚昧无知。

老翁见到那小矮子收起宝刀后，这才抬头，笑着说道：“李公子慢走。”

顾天一怔。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姓氏的？

那老翁见到顾天一脸茫然，心头暗自思忖，莫不成这少年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声闻拜侯城、妇孺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