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沟寺尚未搬迁之前，那座南山山体中曾经“供奉”着一尊泥菩萨。

在前柳沟寺升起佛国前夕，这具泥菩萨成功跻身进入佛家无暇金身行列，如今它被摆放在柳沟寺佛殿之中，与那天地间第一、第二高的两尊金身共列一张香案，同吃一源香火。

抛去那两尊天下第一和第二高的无暇金身不谈，其实那尊以泥菩萨铸就而成的无暇金身，才是前柳沟寺的立身之本。

那位千佛衣僧人作为从世俗中入寺的高僧，其实他是从轮回中走出来的存在，其本质只是佛家三法身之一。

佛家有三身，法身、报身和化身，而这三身是铸造佛门大乘金身的关键。

那千佛衣僧人，只是三身之一。

另外两身，一个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头上没点的小和尚。没点小和尚在前柳沟寺不修佛法，不念经书，只负责为柳沟寺洒扫庭院，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却是为前柳沟寺扫出了一部大乘佛法。

在民间故事里，无论是道观还是佛寺，那个最不起眼的扫地僧，都是极为厉害的存在，不是在宗门面临劫难时能够力挽狂澜，就是能肩扛起一宗武力的巅峰存在。

另一个正是千佛衣僧人的生父，一个世俗客栈的掌柜，他与那客栈掌柜是极为罕见的“父子同人”的情况。

亦可以说成是一脉相承，所以在铸造无暇金身之时，千佛衣僧人胜出了。

前柳沟寺其实是更看好那个为古寺扫出一部大乘佛法的没点小和尚的。

大溪水已经膨胀成一张蒲团大小，悬浮在水牢之上。

顾天盘坐在通体青灿的印台之上，双手结出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印，四下水汽湿重，水运凝聚如华。

在浩渺水汽中，少年郎微微闭目，气息绵长，不急不缓的牵引起下方黑水涌入大溪水心印之中。

下方，积聚了几百年未曾枯竭的漆黑水潭好似是被蒸发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

周遭冷意蚀骨，四壁已经凝结出好似冰晶的细碎水珠子。

心印大溪水好似雨师所托之钵，对于倒逆而上的漆黑水流来者不拒，一一收拢入印。

此时那枚青灿的心印已经被重重水流缭绕，漆黑水流扭曲出青灿光晕，氤氲浸润于黑水之中，看起来既华丽又诡异。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百丈见方的水牢已经干涸，裸露出一片坚硬如黑铁的河床。

顾天吐出一口悠长气息后，这才将眼眸睁开。

干涸河床中，依稀能够看出开凿过的痕迹，运输阴戾之气而形成的暗流在河床之底形成了一圈圈阶梯纹路，看起来有些像南方的梯田，只是整个坑洞没有一丝绿意，而是近乎存粹的漆黑色彩。

少年郎有些讶异，按理说正常的河床不该如此，寻常河床亦是能够看出水势留下的痕迹，这对于鉴定如今已经干涸的古河道有着重要的作用。

一些河流会随着地层的抬升出现枯竭现象，最终会裸露于地表或者直接形成山川。

如今一些名山大岳中，依旧能够找到古河道留下的痕迹，只要在山谷中找到这种河道水痕岩层，就能断定那处地域在远古之时必然有一条古河道流经于此。

只是随着地貌的变迁，地层的抬升，那条曾经或许孕育出一个文明的古河道彻底的消失了。

但水源刚干涸的河床应该是淤泥堆积，地层松软如棉，腐臭味横弥的状况。

可这座水牢却是没有看到一丝柔软淤泥，亦是没有一丝腥腐气息向外弥漫，它就像寻常人家用以蓄水的水缸，水流干涸之后，露出坚硬的缸壁。

对于这方水牢中没有生命迹象的存在，顾天是能够想清楚原因的，毕竟想要在这种水环境中生存下来，怎么说也应该是奇珍异兽才能做到，以水牢宫的底蕴，多半是拿不出手的。

只是这方好似水缸一般的河床，却是是有些古怪了。

不过当下顾天并未纠结太多，只能认为这是当初那支兵家支脉，也就是三尸庙的别致开凿手段了。

顾天从心印大溪水中跳将下来，手一招，大溪水便悬浮在手。

细心感受下，这枚青灿若玉雕的大印好似一块万年寒冰所铸，入手后通体冰寒，不多时少年郎手心便有白炼的霜花凝聚而出。

只见他拎起大印的印钮，将手中大溪水倒悬而起，好似文人钤印文章之前晾干满溢的印泥一般。

这枚心印跟炉中火一样，皆是没有刻字，也就是说这两枚佛家心印是没有印文存在了。

据顾天所知，现在外面流通的印台一类，抛出读书人用以压镇图文用以花押的印章，就属道家法印最为流行，无论是读书人所私刻的印章，还是道家法印，大多都是有印文存在的。

当初在前往神火灶的路上，顾天就专门询问过殷仙蔫关于炉中火印纹的凿刻问题。

当时那少女说想要为那尊火印凿刻印纹，里面讲究极多，其中一环出了错，都有可能会影响到炉中火的品佚，因此在没有十拿九稳的情况下，就尽量不要擅自刻印。

顾天又问少女是否知道些篆刻印文的大家，殷仙蔫只说在南疆那边有可能找得到。

而且殷仙蔫还给了顾天一个诚心的建议，说在远古时代，印文的篆刻并未有太多的规矩，可自从君主制实行之后，各朝皇室对于印文的篆刻管制极为严苛，很少允许私人持有篆刻印文，这是在为正刻印的官印让路。

现今有那官印一说，即官老爷从皇室手中接过象征官位的印台，因此对于坊间私刻的印章，管制的就极为严苛，一般坊间已经极少有篆刻印文的大家了，只有一些读书人自磨自刻，但同样要求极多。

少女还说，既然这枚心印出自佛教，那么篆纹的难度又要加大许多，毕竟如今正统国教是那臭牛鼻子！

不过她却为顾天指了一条路子，若是真想为这几枚心印刻字，如今仅存不多的古寺是一个选择，南疆之地亦是一个选择。